不期而遇

犹记得小区拐角处的邂逅，午后的阳光正好。他们如雪的白发被细密地镀上了一抹金黄，他们脚下的道路啊，仿佛比岁月还要漫长。

记不得哪个无心的午后，我从小区的小道上悠悠走过。一户人家的大门肆意地敞开着，四五个老人围坐在屋前阴凉处，谈笑声消融了整个盛夏的燥热。

不经意地，我看见远处的岔道口踱出一对蹒跚的身影。他们徐缓的步伐透出午后独有的闲适。他们走得如此之慢，时间似要为之驻足。

自然是一对老人。我心想着走上前去。

……

原来是一对老夫妻，衣着简朴得有些老土，满头白发令人不难判断他们的年龄。老婆婆似有脚疾，深一脚浅一脚，走得颇为吃力。老公公挽着她的手，又或是被老伴紧紧牵着，拄着拐杖，悠悠跟随其身旁。

俩人的脸上布满着岁月镌刻下的痕迹，或许每一道，都见证着一段携手相拥的已逝时光。老婆婆微微笑着，昏花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舒展的皱纹在轻轻而愉悦地颤抖。老公公似是面无表情，可他的每一步都如此慎重。他尽力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平稳，挽着老伴的姿势愈发小心翼翼，仿佛他手中托着的，是世上对他而言最为珍贵的易碎品。

两人均是默默无言，或许是双双沉浸于记忆的河流。或许他们曾在患难中不离不弃，又或许他们一生平淡，相依为命；可能，他们曾为琐事争执赌气，又为细小的幸福措手不及……他们终于老了，无须为生存劳苦，为琐事奔波，他们终于可以，在温暖的阳光中共度一个又一个慵懒的午后。

两位老人牵在一起的手，竟是十指相扣。他们曾一起辛勤劳作、生儿育女的双手，此刻正稳妥地躺在对方的手心里。这种费心的牵手方式竟让二人分外陶醉，阳光从彼此的指缝间滑落。

……

我偶然从他们的世界路过，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他们相伴离去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百遍回放。我目睹的，不过是他们相守的千万日月中最无足轻重的某一个夏日午后的牵手，但这足以换得我无数次的感动。

真爱无言，与我不期而遇。

我吟诵七叶芝的《当你老了》：“多少人爱慕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的又一个转角。我的肩头落满阳光，爱的芳香于空气中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