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的变化

——题记

A市气温骤然下降，让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有点不知所措。直到他们看到从自己口里吐出的白雾后，大家才明白，原来以往温暖如春的A市，也步入了寒冷的冬季。

张林是这座城市里并不出众的上班族之一，事业小有所成的他也有着还算美满的家庭与生活。虽是偶有拌嘴与争吵，他也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他微笑着坐到刚刚搬到客厅里的火炉旁，悠闲地拿出报纸看了起来。女儿在一旁看着电视上播着的动画片，妻子则在厨房做着香甜的饭菜。一切在张林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祥和温馨。

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在沉浸于报纸内容中的张林耳边响起。看看还在厨房忙碌的妻子和“钉”在电视机前明显挪不动身的女儿，他无奈，只好自己走向那还在不断发出声响的座机。

“喂？”

“请问一下…您是张先生对吧？”

传过来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声音，张林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怎么打电话还 要问人名字？迟疑片刻后，他应声回答：

“没错，是我，怎么了？”电话那头又传来响动，像是把物品递给另一个人的动作。

“你还好吗？咳咳…林儿，我是妈…”这是一个有些沙哑带着些许疲惫的苍老女人声音。张林有些疑惑自己对这嗓音的熟悉程度，可在一下秒，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对方是谁。

“……妈？”

“哎，是我。这不是快到春节了嘛，就一直想给你打个电话。但家里电话线又被冻断啦，还好正巧碰上赶集，就听这位借我手机打电话给你的好心人说你们那边降温啦，你要记得添加衣服啊，身体是你自己的要好好照顾……”

那熟悉的絮絮叨叨的声音慢慢地把张林拉进了回忆的漩涡。

在以前的以前，他总是很自豪，因为他的妈妈比任何人都爱他。不管是他犯了多大的错，他的妈妈总会笑着拿她那粗糙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再轻轻拍下他的屁股警告一番便不去深究。

他是在农村的一所诊所里出生的，当时明明已经十分虚弱的妈妈却还是坚持要把襁褓中的他拥在怀中，听舅舅说，那是他见过平凡了一生的妈妈中最美的一次；

一两岁时是妈妈鼓励着他，安慰着摔倒在地的他。那时的他就清楚了，无论什么时候，一回头在身后的，一定是妈妈；

到了三四岁，明明只有小学学历的妈妈艰难地教他认读字音，了解一切“新鲜事物”，如果有不会的，便去问别人，哪怕四处碰壁；

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是上了小学，妈妈能帮到他的，几乎没有。丢了十几年的文化，在他前期辅导已是勉强，她能做的，也只能揉揉他的头，鼓励他罢了。

让他印象比较深的，是某个炎热的夏夜。他躺在凉席上酣睡，一旁的妈妈就给他拿着蒲扇扇风，直至他从梦中睡去又醒来，妈妈从始至终都在一旁缓缓扇着蒲扇。

在某一次，正处于叛逆时期的他在外疯玩了两天两夜。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幻想中的妈妈温暖的怀抱，而是冷冰冰的狠狠一巴掌。本是不可置信地望向妈妈的他看到妈妈那隐隐发红的眼圈时，到嘴边的疑问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以前，因为爱他，所以才会一笑而过;现在，还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忍痛打他。都是因为妈妈对他的重视，妈妈怕他迷失了方向。他终于知道了，再也不会任性了。

终于，妈妈一路陪着他熬到了临近高考，那几天，沉迷在书海的他没有意识到，无论他学到多晚，回过神来，桌上都总有一杯热乎乎的牛奶。

高考过后，他惊喜若狂地发现，家里寄来了他一直以来都憧憬着的一所大学发来的录取通知书。妈妈看着大笑后就泪流满面的他，也跟着笑出了眼泪。

到了开学，他走上客车，提着沉重的行李，紧紧握着妈妈辛苦攒钱买的手机。想着心里那分嘱托，他回头望去，妈妈的背影在车窗里渐渐模糊，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他不禁想到以前妈妈在送自己去幼儿园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中……他心中振动，不顾司机和众人的怒骂声和惊呼声把头伸出窗外，竭力大声呼喊道：“妈——以后，我会去接你到城里住的——一定要记得电话联系——！”

然而这份振动，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消失在了生活里青春的萌动和紧张的学习氛围中。

他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这份承诺。他从来没有想到，每个月的电话，这些年居然都没有断过。从开始的惊讶、再到习惯、再到后来的无所谓……

后来他换了一个手机号，也忘记了，还在乡下苦苦等着自己去接她回来的老娘。

直到他找到了妻子，有了女儿，他才想起，那每个月必打过来的陌生电话，居然，是妈妈的。

他犹豫着打了回去，那边的妈妈自然是开心的。他只记得当初的承诺，只当她是因为自己想要过来城里住才如此执着。

于是每次打来便就随便糊弄敷衍了一两句，他只觉得妈妈怎么变得如此虚伪。偶然问过她一两句，她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想来城里住。他心中冷笑，他自然是不信的。谁不想过上好日子？更何况自己还是独生子女，想来妈妈是没有人抚养的。

于是每个月的“寒暄”便又更是敷衍了几分……直至前个月。

缓缓从回忆中醒来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头来，果然还是没有长大啊……

“妈，今年我回家过。”

“诶，好，好嘞！我给咱儿子包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他应声答道，听着话筒那边传来的隐隐哽咽声，忍住泪意看向了窗外。

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了某处，嘴角不自觉带上了弧度。透过结满白霜的玻璃窗，雪地上，有一对年轻的母子正泪里含笑，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紧紧相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