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

初春融着些暮冬的气息，一半回忆，一半含笑，小城的人影幢幢，交错于时空，浸入一把春水，皱起泛泛涟漪。自小生长的城，是在江南之乡——地处江南，不是大快朵颐的英豪之地，而是须细细品尝的温柔乡。其中之柔，非柔弱，是柔韧。

睁眼开来——一条熟悉的小巷，瓦檐淡褪了琉璃，房屋旁树木掩映，周遭大多都已砌成白墙新房，这条巷显得黯然。时间不需要居所，人们却需要。巷里的老屋依是青墙黛瓦，巷里的人儿早已各奔东西。

日子逐渐暖和开来，上学的途中，我有时会选择从小巷中穿行，如同一幅画面，时常见于那些点缀着绿蔓茜花、老樟树在一旁生长得坦荡自在的朴素老屋前，看见一位老妇人，她有时会戴上蓝色印花巾，脱落下来，入眼之中是一片银白花发。一束阳光穿透，银白花发微亮，带着恬淡，带着柔韧。偶尔路过时对上她的眸子，我同她道一声“奶奶好!”她笑盈盈地，面容舒展。除此之外，在这春天之前，我们没有其他交谈。

春之际，干净的天空重被名为风的画手涂鸦上几团浓白的云朵和几群归途的鸟儿。我两手端着已飘出阵阵雾气的热乎的汤团下了楼，步履向小巷走去。母亲说家里的汤团做多了，不知为何，我脑海中浮现的人竟是那位老妇人。

老妇人正手持着一把旧旧的水壶，在院前侍弄着花花草草——纵然这小巷破旧，这庭院却遍地透着妇人的心血与精力。矗立着好几棵樟木，枝桠蓊郁，它们摆脱了四季的束缚，季季青翠，年年芬芳，只是春天走近之时，万物生长，天地间响起焦渴的呐喊，我们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它们铺开四季，唯有努力的生长，悄然之体内，蕴藏着不可战胜的春天。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与了，断瓦残垣”。老妇人柔柔地低声唱道。“奶奶”，我手端着青碗，“给侬带了些汤团。”我将碗递出。“囡囡你真是有心了。”她的声音，不浅不重，是经历了许多春秋后未显苍老而含着江南韵味的声音。她的手掌却是看得出沧桑岁月的痕迹，待将汤团端入屋内，老人用手指指向那方。

仍是樟木。我跟在她身边走了过去。

“总觉得这树的香几啊，倒像极了我们这地方的春天。”凑过那一叶新芽，我有所贪恋地深深闻了一口——是陌生混杂着熟悉的淡然，是灯火可亲的温适，是悄然迸发的新绿，亦或是浸透着平淡而欣喜的春天?

回过头时，望见老妇人似过冬梅花于冬雪中的一头银白。春来了……

春把冬雪掩埋，于返回四季的列车上。我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于行路之中，已寻得诗酒;在眼前的林林总总中，已觅得渲染着樟木香的春日。

立春了，惟有努力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