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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绝以死生

2020-07-07 15:14:11/卢子文
个人是存在于社会之中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在孤独中生活和死亡,就像伊凡·伊里奇一样。我认为以牺牲参与来强调孤绝,要比牺牲孤绝来强调社会情感,要来得高贵、美丽得多。

——哈罗德·罗森堡

“朝游苍梧,暮游南海”,曾颇羡煞拂袖奔月的嫦娥,亦曾幻想一仰脖吞服了自在。

如今转念一想,难道孑然一身兀兀穷年地活到末世?遥想刘阮自天台山归去来兮之时察觉的“已历七世”,是妙不可言的幸运,还是一种悲壮的滑稽呢?

然汪曾祺笔下的生死,淡如似风轻。“这种东西没有了,也就没有了,” “这城里,很多人都死了。”现代化帷幕下的城市瞬息万变,死去元知万事空,自已司空见惯。想必那茫茫的未知,或许未必是老妪眼中莲花遍地的极乐琉璃世界。

曹公却不然。红楼中若有若无的描绘,却极其象征地描绘出人类被放逐了的末世。纵使云兴霞蔚的尘世仍旧一如既往地酝酿下一次的日出,但这已与我们无缘。 “最可怕的灾难——死,与我们毫不相干。只要我们在,死就不在;只要死在,我们就不在。”伊壁鸠鲁如是说。

青埂峰下,“繁华花柳地,温柔富贵乡”中摸爬滚打已久的顽石早早通悟了这般物是人非。

古典小说中,才子佳人每至合袌之时也该匆匆收场了,虽然有时还意犹未尽地撮弄出三妻六妾,但“下回分解”呢?或白头偕老,或白日飞升,数载欢乐时光也就一笔而过了。

纵使宝黛二人如愿喜成连理,可想而知,二人又将无可避免回到索然无味的老路上了。怡红公子乃天下生计无能第一人,黛玉只好撇下醉心的诗赋,在油盐酱醋里熬成瘦黄的家庭主妇。一者乖张偏僻,一者多愁善感。想必,纵使勉强拼凑而成的姻缘,也只有隐形的伤口在流血,看不见的内伤在悸痛。林妹妹在宝二爷的眼中,安能为“无价之宝珠”耶?

曹公断不会如此。他让林妹妹活在诗中,也死在诗中。

“我们死得那么年轻,所以我们永远年轻。”《都铎王朝》云淡风轻的一语,足以诠释黛玉花谢花飞花满天的悲剧。

潇湘妃子是明净的秋水,她倒映出宝钗八面玲珑处的机心,袭人低眉顺眼中的媚骨;她照亮了妙玉目无下尘中的造作,湘云随性率直中的庸俗。也只有她,在行色匆匆难以回望中,始终伴随着宝玉,纵穿遍被华林的悲凉之雾。

“一认真,便容易趋于激烈,发扬则送掉自己的命,沉静着,又啮碎了自己的心。”当黛玉“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之时, 多少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癞头和尚“除非一辈子不见哭声”的叮嘱呢?

或云:可若不进贾府,林妹妹是否就不会哭了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多愁善感的她,已然在一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谢中觉察,转瞬而逝正是生命中必然的一部分。

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中,天真的男孩目睹尽流浪狗的死亡。父亲告诉他,死亡是“一切停止、停止”。男孩哽咽道:“那有什么用,谁想知道猪小姐要用多久才能追到克米,那没有什么意义。”

靖节先生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消逝,对于有生之人而言,也仅有随时间渐渐淡化失真的回忆。当犹唱后庭遗曲的人都远远地走了,存在便无可挽回地趋向寂灭。

因而害怕活着,更惧怕失去自己变得和所有人一个样。

不由想到宝玉,他似乎可以死,但他畏惧庸常。

贾宝玉终究不尽如莎翁笔下的哈姆雷特。纵然都是失败者,一样敏感的斗胆少年。哈姆雷特最终策马仗剑,义无反顾地刺穿谎言和假面,去探索那等待着或许就要毁灭自己的命运;宝玉却选择了逃避,在大观园大厦将倾之时依旧幻想同二三知己共寻了局。因而即刻梦醒之时,他选择闭上眼睛,纵使他把这个世界看的足够明了,到底还是有着太多小小的满足与侥幸。

事到如今,大观园不得不荒芜,林妹妹又不得不离去,宝玉倒一语成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循水而上百尺,有女儿的哭声。”

反是自己泪流成河,伤悼沉沉老去的红颜,伤悼繁华不再的花园。

这是一曲献给年少轻狂的青葱岁月灯红酒绿的挽歌。

待尔孑然遗世之际,更有谁哭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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