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泪

每年清明，都要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北山扫墓。百十米之外，就看到满山飘满了红、黑色的飘带。雨丝伴着风不时地吹过。连雨和风都为我们感到忧伤了吗？
一阶一阶地跨上台阶，耳旁还不时传来失声痛哭的声音。心中早已没了放假的喜悦，只是机械性地迈步。很快就要见到阿太了吧！我的心中似乎有了些许憧憬。
阿太是我们家族，我所知道的长辈中最年长的一位。但我只见过她一两次，每次都只是匆匆过路。
只有在阿太去世前几个月的时候，我和阿太单独相处了一会儿。
似乎是早春的时候，我随妈妈一起去做客。早春的阳光十分暖和。我见还没开始吃饭，便自己溜出去瞧瞧。刚看见阿太时，我还有些诧异。阿太瘦瘦小小的，以孩子的姿势蜷缩在一把小小的木椅里。齐肩的白发有些凌乱地挂在头上，在太阳的照射下，远远望去，就好像一片金光。我注视着阿太。她似乎看见了我，便转过身子来。我看见了阿太的眼睛。那双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却更衬托出眼睛的明亮。
阿太招招手，让我过去，一边用她那不太灵活的左手招呼着我过去，一边用沙哑却可以提高的嗓门想我说道：“Q，对吧…早就听你外婆提到过你呢…真是想不到，你竟然长这么高了…”
我顿顿地站在那里，直到阿太说完才走了几步。
阿太似乎并没察觉到我的僵硬，反而变魔术一般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来，还从袋里抓了一把糖，用她那青筋暴起的瘦弱的手递给了我。
我呆呆地接过糖，向后退了几步，便像兔子一般逃走了……
但我没想到，几个月后我竟然又回到了和阿太相遇的地方，但这次，却是阿太的葬礼。我呆呆地站在大堂里，周围早已被花圈围住，传到耳边的也只有外婆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有些害怕。在我的印象里，外婆始终是安静的，但这次，我却看见外婆趴在了地上，手里紧紧地抓住眼前的花圈。姑姑婶婶们围着外婆，扶着外婆的手，每个人的眼角都挂着泪花……
一整天都在害怕着，直到外婆躺在墓棺里被几个高大的男人抬出来，我们也坐上了前往殡仪馆的车时，我才明白，原来是那个给我糖的阿太走了。阿太给我的那几颗糖还放在我房间里，但给我糖的那个人不在了……
外婆很快就被运进殡仪馆里火化。我站在窗子的外面，听着屋里机器发出的声响。我甚至在猜想阿太躺在那个大铁箱的哪一格。表哥们早就不知去哪里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却突然回忆起了那个与阿太相遇的日子。我的心里空空的，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扁了一样。眼泪，也随之而来。
我心里想着，假如我那天向阿太说再见，陪阿太聊天的话，外婆会不会不走呢……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的这份忧愁、泪水，外婆只有在天堂接受了。
似乎仅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便跟随着外婆去领外婆的遗照。殡仪馆里的阿姨平静地询问我外婆有没有阿太的照片，那个神情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让我心里感觉怪怪的……
每年清明，当我站在阿太的墓碑前时，总是忧愁的。似乎也只有那个瞬间，才是我与阿太距离最近的时刻……
希望阿太能够收到我寄往天堂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