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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悠悠

作者:王海洋
小牛犊被父亲卖掉了,老牛不吃青草,不喝井水,我知道它在痛苦地思念着自己的孩子。
老牛被牢牢地拴在高大的梧桐树碧绿的浓荫下,父亲说一定要拴紧,否则它会拼命挣脱缰绳,发疯般地朝小牛犊离去的路途寻找自己的孩子。去年村里老郭的母牛就上演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老郭夫妇撵了十多里,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下,像打了一场激烈的战役,才算追回了执意要寻找小牛犊的倔强的母牛。
我伫立院落,凝神观察着老牛的举止。此刻,苍老的母牛不停地围绕大树左右盘旋走动,仰首长哞,仰天长啸,神情慌急,大有立卧不宁、热火灼心的模样,我能看得出它在竭尽全力拉长声音哞叫,它在声嘶力竭地呼唤着自己的亲骨肉,自己的孩子。在一声声哞叫之后,它又会警觉地竖起双耳抬头谛听,痴痴地向山路的远处张望,我知道它在等待自己孩子的回音。然而多少次深情的哞叫,多少次音讯全无,有的只是大山里叮咚的泉流,清脆的鸟鸣,呼呼的风声,除此一片死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乎?时光在演绎一段唐代诗人陈子昂笔下旷远、苍茫、虚渺的意境。
这时,我看到了老牛怅惘失望的眼神,突然,它情绪失控,一股愤懑之火分明在它的周身燃烧,熊熊地燃烧,瞬间迅速烧遍了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它再也抑制不住奔突的怒火,它在疯狂地踢踏脚下的泥土,尘土四处飞溅;它在恣肆地扯拽鼻上的缰绳,不惜一次次将鼻子撕扯扭曲变形,我的心悬着,我真担心它把脆弱的鼻子拉裂拉断了。我知道,为了孩子它企图挣脱人类的束缚,妄想逃出人造的樊篱,但一切都是枉然,徒费蛮力而已,它彻底绝望了,沮丧了,我发现它浑浊的眸子闪射出湿润的亮光。那一刻,我的心不禁一颤,像被皮鞭猛地抽了一下,我被一种莫名的情愫深深地感染、感动和震撼了。
老牛焦灼躁动的情绪,让我固执地相信牛一定是有感情的。面对父亲割来的丰茂的青草,它不吃;面对父亲配备的上好的料水,它不喝。深夜我一次次被它响彻山谷的肝肠寸断的哞叫声惊醒,它“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无论白天黑夜,它都在呼唤着自己的孩子,思念着自己的亲骨肉。我相信它应该是在呼唤着孩子的乳名,亲切的乳名,它的声音荡漾着人世间母爱的温柔、慈爱、惦念、挂牵;它的声音粗犷高亢,悲切凄楚,哀婉悠长,它多么希望听到孩子的回音,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片刻即逝的。在一次次失望之后,我想它也许会不止一次在内心深处猜测孩子的下落,揣度孩子的安危,祈祷孩子的平安。
老牛大概清楚地记得,几天前小牛犊是被两个结实健壮的陌生人催打着赶去的。当时,小牛犊分明很不情愿,对母亲依依不舍,它在母亲身边百般磨蹭,万般缠绵,用平常惯用的天真的耍赖的办法赖着不走,但迫于皮鞭的威力和人为的震慑,连最后母子“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道别权利也被剥夺后,它被强拉硬扯走了。想起这一幕,老牛也许该会长久地无奈地叹息,心碎地哭泣吧。
孩子现在在哪里?可否在田野里无忧地啃食着油绿的青草,可否在小河旁纵情地渴饮着甘洌的溪水,可否在星空下默默啜泣、孤独无助地思念母亲?我相信老牛脑海中应该出现过这样几幅图画。但我想老牛一定不会想到人类的屠刀,无情的屠杀,因为它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耕耘一生,风里雨里,效忠田园,钟情老农,它只知道这就是牛的职责,牛的意义,牛的价值,牛的宿命,它怎会知道农耕文明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工业时代已席卷天下,风靡全球,牛的作用在一天天变小,于是人类的屠刀便自然地砍向了牛辈,很多时候牛便顺理成章地被推上了人类文明的餐桌!
若能想到此,我想垂垂老矣的母牛一定会为自己的孩子担忧,它该会在痛苦的呼唤、焦灼的相思和撕心裂肺的绝望中默默绝食死去吧,因为它无力挽救自己的孩子,哪怕是自己代替孩子去忍受人类的宰割都不能!当一颗思儿的母爱之心破碎焚燃后,除了饮恨而死,它的确别无选择!
母牛老了,它和父亲相依为命二十载有余,除了耕耘大山里贫瘠凹凸、形状永不规则的土地,它每年产下一个牛犊,这便成了清贫的农家每年一笔相当可观的经济收入。当然,每年母牛都要面临一次母子痛苦的诀别,生离死别,每次它都是许多天不食不饮,含恨悠悠,呼天抢地,悲痛欲绝!
舐犊情深,现在我对这个成语有了更深刻地体会。动物世界里也有母爱,也有相思,且这母爱也同样柔情似水,爱意绵绵,这相思也同样悠悠难断,刻骨铭心。
离开老家好久,很多时候老牛思儿的悠长的哞叫声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无论白天黑夜,从来都不曾消逝。“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如三秋兮,如三岁兮”,相思难捱,相思灼心,何止人乎?物亦如此。老牛痛苦的思儿之心让我一直沉浸在母爱的感动中。
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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