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垛

作者：伏牛狼

北中国的广大农村，麦秸垛没啥稀罕！要说出麦秸垛的神奇，恐怕生花妙笔也勉为其难。不过麦秸垛抽象成一个符号，当成象征物，是可以不加雕饰,敷衍成文的。
“棉花垛”温柔，浮想联翩中可以是家织布，是浣溪女，是红棉袄；“麦秸垛”温暖，反刍的耕牛，农家的烙馍，山坳里那一缕炊烟。当然时光不肯倒流，时空难以交错，在“一维”时光和“二维”时空中，走在单程人生路上的人们，不时停下匆匆的脚步，幻想“三维世界”里精神故园芳草萋萋，杂花生树的繁荣……
我不过也是一个幻想的符号，在早春季节替麦秸垛做一串毫无意义的链接，很有可能弄成并行的钢轨，有和谐的车轮声，没有重逢的可能却老想着勾连在一起。因为这样荒唐的念头，几乎要焚毁了我的麦秸垛。
现在写字的手，阴雨天或是用力久了会疼起来。疼能钻到心里，翻腾出年少的往事。稻谷已经上场，月光清凉，麦秸垛落在麦场边桐树疏落阴影下。一个又一个稻谷捆，还有大人们闲下来的架子车，这会儿全成了疯玩的对象。我们玩单脚绷着开架子车，或是几个孩子挤在一辆车上，耍类似“翘翘板”的游戏，忽高忽低，一上一下，当时不知道是否在体验飞的感觉，如今想象起来更加朦胧！那次，我被翘起来再摔到地上，右手骨折了……
打麦连天，印象最深是生产队集麦秸垛。先是清理往年的老垛，弄些陈麦出来；再就是新麦下来解了春荒。我去凑热闹是为了不受限制啃几个“杠子馍”、“锅贴馍”！大队的拖拉机套上四个【也许是五个】石滚子辗场，戴着红缨子的牛拉了滚子、捞子溜场，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杈把扫帚木锨……起场扬场掠场……三夏最精彩、最繁忙的农活集中于麦场。
如果赶上天要下雨，起了云彩，一个生产队男女老少喊在一起，忙在一起，动作就像蒙太奇引人入胜，快捷无比。生产队集大麦秸垛得三天，大人和小孩就为抢收抢打较上三天劲！麦秸太多，一般麦秸垛就搭成长方形，立起来比房子还要高；趁大人们不注意顺着接起来的长梯子，一直爬到垛上去，脚像踩在棉花堆里，左右晃悠。许多时候大人们提溜着我们扔来撂去逗着玩。实在大垛无法再高了，就在旁边挤个小的，方圆不限，随意而为，算是夏天丰收的补白点缀。现在的麦场上不见大的麦秸垛了，“联产承包”后，“生产队”已经成了历史名词，麦秸垛置换成了以家庭为单位一个小垛挨着一个小垛，居然也会站成风景，透视着“小河有水大河满”的哲理……
麦秸垛里的风景和哲理，仅只是写文章的感受！当时能填饱肚子，无拘无束疯玩，那就是儿时天堂了。几个伙伴翻到合作社收购废品仓库偷着看书，然后乐此不彼猎奇那些“四旧书”……不光要吃饭穿衣，有书看，尽可能弄些故事，也是不经意成长中的营养元素。那年冬天，村里一连放了好几晚上电影，银幕就挂在麦秸垛中间，都是看了又看的样板戏；忽然广播说要多加演一场战斗故事片，一直等到片子轮到我们村，刚看了一会儿，眼睛累得睁不开，歪在麦秸垛下睡着了。电影不知什么时候散场，，醒来漆黑一片。母亲提了马灯在麦场里转着喊我小名，一路寻过来。半睡半醒中，她拉着我高一脚低一脚回家去……
去年腊月，百年不遇一场大雪。在外方山一道不起眼的沟内，披了雪衣的麦秸垛，很有韵致地渲染“千山鸟飞绝”的壮美。看着农民王学娃艰难挑着麦秸上山，再下到沟底担水吃，炊烟穿过屋檐下的冰棱，飘不了多远！这才知道“麦秸垛”的温暖真的能量有限毕竟除了喂牲口，除了引火烧饭烙馍，麦秸能有什么更大的能耐？“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农民自己心里的麦秸垛是什么？崇高故事的背后，故事化了的农民，顶上“天下最苦是百姓”的调侃光环，过着自己苦辣酸甜的日子，如同“信天游”、“蓝花花”，如同纯朴憨厚的豫西小调，从历史那头一路走来。苍凉看人生洞天，那滋味是草盛豆苗稀的感喟，绝不是桃花源里能耕田的赋兴！
一场春雪，几番风寒，吐了芽儿的杨柳有了一抹绿意。远山近水弥漫着初春的羞涩，妩媚生动，抽象朦胧的意识流，酝酿铺排想象中的写意画卷。几十个麦秸垛氤氲升腾的地气，好像诸葛亮的八卦阵排列在阳光下，不远处，几棵钻天杨，很特别的两窝喜鹊错落有致在一棵树上，自然想到“老鸹窝里飞出金凤凰”的俗话。听风是雨的感动，刀枪不入的麻木，想当然把理想混同于现实，那是自己思想相当的幼稚！眼前，是“空桑涧南山涧幽窗一冢巍然”的尹姑冢【嵩县饭坡乡罗沟村西】。相传是伊尹母亲“天葬”于此。当地人说伊尹当了商朝宰相，每年清明前后都来添土上坟，以致形成五亩大的“巨冢”。百余棵柏树森然，杂以灿烂的串串迎春花；一座伊姑庙洁然，阶下石碑叙说这里前因后事；冢上红、白、黄等五色土层历历可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挖的三孔窑洞里，留有烟熏火燎痕迹，里边有群众输液打点滴……
现实如此，理想亦如此，温暖记忆的“麦秸垛”也不过如此！然后大风刮起的尘灰迷了眼睛，然后落在历史风尘里的麦秸垛，对视隆隆挺进的现代文明有了自己的高度，然后明白天演四季，生生不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又好像隔着万水千山。“寻寻觅觅，望断天涯”！很多时候，自己把自己弄丢了，在人生旅途上仿佛游走在悬崖边上，渺小而真诚，天真而可怜，率性让思想时不时做做自由落体游戏，不亦乐乎？

+阅读全文

麦秸记事散文短篇散文

麦秸垛

相关散文

收藏/分享

热门散文

推荐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