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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蚕

作者:钱玉兰
“东风化雨逐西风,大地阳和暖气生。万物苏萌山水醒,农家岁首又谋耕。”春节刚过,当第一缕春风吹向江南的小山村,山坡上、山坳中、田野里,时常会舞动着一个个黑影。他们大都身着泛白的藏青色中山装,手游刃有余地挥舞着桑剪,剪子一刀刀下去,桑枝一束束掉下来。阳光射过晶莹的汗珠,乳汁般白色的液体从剪过的枝头滴下,溶入春泥,滋润着桑树。“立春一日,百草回芽。”剪下第一根桑枝,意味着父辈们一年的蚕事又开始了。

养蚕,伴随着我成长,渲染了我的童年,滋润了我的少年,洗礼了我的青年;倾注了父母的血汗,寄予着父母的希望,染白了父母的双鬓。用老舍的那段《养花》来形容养蚕有异曲同工之妙:“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

春雨如丝,桑树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甘露,合着父亲施下的肥料,渐渐地抽出了新芽。到了清明节前后,桑苞绽放,嫩芽在春雨中舒枝展叶。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河沿溪畔,那绿色到处泛滥,仿佛要四处流淌,是那样的耀眼。

孩提时,每当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总能看见:昏黄的灯光下,母亲佝偻着腰,将切成小方块的桑叶轻轻地撒在蠕动的小黑点上,用雪白的鸡毛轻轻地铺平。桑叶被戳出了一个个孔,黑点慢慢爬上桑叶,夹带着白色圆颗粒。母亲一手用竹筷夹起小块小块桑叶,一手用鸡毛剔去白色圆颗粒,平放在竹匾的另一个角落。

从蚕蚁到三龄蚕基本上是母亲一个人管理。蚕蚁吃得少,但对桑叶的质量要求高,要吃翠绿的嫩叶,嫩叶上不能带水。每天母亲去地里拔菜的时候,会多提一个篮子,将每一枝桑树上头第二、三张嫩叶用手轻掐下来,一张张叠整齐,放在篮子里,并盖上一张薄膜,以防水分流失或避免路上遇到喷洒的农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年养四批蚕,三十几年如一日,母亲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劳动。

两张四龄蚕每天要吃好几担桑叶,村里每家每户都要为了“蚕事”而全家总动员。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蚕农都要外出采桑,用母亲的话说:“就是天上下铁也要去摘桑叶。”

采桑是暑假的必修课。我家的桑树大多在高山上,每天上下山要四趟。当我们一家四口爬上山时,夏日的太阳已升得老高了。母亲是我们家的采桑能手,她会双手并用,每次我们刚采好一筐,她已采满了两筐。山很陡,父母再三叮嘱我们要将竹筐稳稳地靠在桑树上,塞了桑叶的竹筐越来越重,我和弟弟在搬动时总是会不小心绊倒。

当所有的竹筐和蛇皮袋装满后,我们就急着往家赶。父母亲每人挑着一百多斤的桑叶,一手扶着竹筐,一手拄着木棍,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下走。汗水从他们的脸上滴下来,浸透了汗水的薄衫紧贴在背上。到了平坦的山间小路上,他们便挑着担子走得飞快。我和弟弟则轮流挑着两个蛇皮袋的担子。蛇皮袋在我们的肩上特别爱晃,压得两个肩膀生疼,直不起脖子,挪不动步子。曾多次在下坡路段,刹不住车,掉进路旁的山涧中。

夏日的午后,晒在家门口的蚕砂在烈日的炙烤下散发出阵阵桑叶的清香。堂前,采回来的桑叶已堆成小山。一家人又忙着给蚕除砂、匀座、给桑,每一个环节都驾轻就熟,配合默契。在“沙沙”声的催眠下,困意阵阵袭来,父亲午饭时一瓶啤酒下肚偶尔会在“做蚕事”时开个小差,手一边无意识地动着,头一边耷拉下来。这时,眼尖的母亲总会喊一声:“又睡着了!”而后,全家人就会哄然一笑,困意也被笑声赶走了。

“处暑天还暑,好似秋老虎。”处暑临近,早秋蚕已结茧,中秋蚕即将来种。蚕要吐丝时,通体发光,像装了小灯泡的小灯笼,爬行速度也加快,中了魔似的仰着头不停地蠕动,找寻可以结茧的附着体。爬上蚕蔟的蚕会已最快的速度找好适合自己作茧的地方,依附几根稻草或几根麦秆,仰头拼命地吐丝。蚕喜欢在黑暗处吐丝,夜以继日地吐,直到身体里所有的丝都吐完,把自己包裹在一个椭圆形的白白的茧里。四五天后蚕茧变硬,剪开蚕茧,蚕已蜕变成黄黄的梭子状的蛹,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

摘蚕茧是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刻,意味着二十几天辛苦付出将有所收获。父母亲会将摘下来的蚕茧进行挑拣,又白又大的蚕茧卖的价钱会更高。我和弟弟则憧憬着什么时候去镇上买酥饼、麻花、学习用品、新衣服……

“小寒再大寒,转眼又一年。”呼呼的北风吹过寂寥的小山村,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河沿溪畔,那耀眼的、熟悉的绿色已无觅处,只在通村公路边、荒废的山地上可见寥寥几根掉了叶子的桑枝。父母亲曾经一天爬四趟,爬了三十几年的高山种桑“宝地”,如今已没有上山的路。蚕网、蚕蔟早已不知所踪,蚕匾、蚕架也所剩无几,在锃亮的瓷砖地上堆着,已成为母亲晒被子、豆子、笋干等的工具。

原本绿油油的桑叶地里一幢幢小洋房拔地而起。爷爷奶奶辈的蚕农大都已仙逝;父亲母亲辈的蚕农也都已步入古稀之年;于我辈而言,养蚕已成为童年烙印,那春雨般的“沙沙”声时常在耳畔萦绕,那一幕幕场景,时常在梦里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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