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外婆

即使到了老年，外婆依然皮肤白皙，脸上除了有一些皱纹外，一点老年斑也没有，可以想像年轻时的外婆是多么的丰姿卓越，秀丽端庄。

外婆体态轻盈，犹如古时的美人，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年轻时是个秀色可餐的人儿。可惜生不逢时，尽管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只能像一粒埋进沙子中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悄无声息的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

外婆是不幸的，她的不幸在于嫁了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我的外公。外公身高一米九零，体重110公斤。体态健硕的外公对付瘦瘦弱弱的外婆易如反掌。他发脾气时，一只手便能把外婆从地上轻松拎起，摔到好几米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外公的坏脾气是天生如此，还是生活上的不顺心，才导致他把满腹的怒气发泄到老婆孩子身上。外公曾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就是他花了六块大洋买的媳妇，竟然被自家的哥哥背地里卖到了外地，等他知道真相后，气得与自家哥哥断绝了关系。我的外婆，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外公出身富农，40年代初当过土匪，他的这些身份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磨难，50年代后期到70年代末期，外公生活得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外公便把心中的怨气撒到妻儿身上，稍有不如意，对妻儿拳打脚踢。有次，外公想去放牛，看外婆没做中饭，他就用斧头把家里的水缸炸得稀巴烂。水洒了外婆一身，外婆吓得全身哆嗦，既不敢喊，也不敢哭。外公有时无缘无故地打骂孩子，当外公对孩子拳打脚踢或者是用鞭子抽打孩子时，外婆像老母鸡护小鸡那样，把孩子紧紧搂进怀里，这时，受伤的不是孩子而是外婆。

月明星稀的晚上，我和外婆并排躺在床上，耳边响起外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声：“家里成分不好，又穷，耽误你大舅找媳妇……唉，愁人呢！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大舅娶到媳妇呢？”我望着窗外的满天的星斗，在外婆的声声叹息声中入眠。大舅终于娶上了媳妇，可惜只过了三年，他就离了婚，留下一个男孩儿，外婆辛辛苦苦把这孩子抚养成人。

外婆对我的爱是纯粹的，无私的，是不求一点回报的。上小学时，我从外婆家门口经过，外婆拿着在饭碗，追在我屁股后喊："乖，再喝一口饭。"如果我捧起饭碗咕咚咕咚喝上几口，外婆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如果和小伙伴们一同跑出老远，外婆追不上，没有喝她碗中的饭，她会怅然若失地望着我，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眼前……上初中时，舅舅因患腿疾在大章医院住院，外婆在医院陪护。她跑到学校寻我，让我一日三餐到医院吃她做得饭，虽然是清水煮面，里面的调料是芝麻芽和葱花，我却吃出了外婆的味道，亲情的味道。我生孩子时，外婆让母亲捎来一百块钱，在九十年代，一百元可不是小钱，是外婆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孩子满月时，外婆把我接到她家里，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她帮我抱孩子，用慈爱的看着我吃，这时外婆的眼里露出了愉悦的神色。外婆生病了，我去探望，她非让我带些吃食回去，我不带，外婆呜呜大哭起来，为了不让外婆伤心，我含泪把外婆给我准备的东西带走。我想多待一会儿陪陪外婆，她催着让我走：“走，快走……你忙，还要上班，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的事情。”

外婆在72岁时脑中风瘫痪在床。2005的除夕夜，与病魔抗争了七年的外婆永远闭上了眼。当我们把这个信息告诉给外公时，他淡淡地说：“死了不受罪！”我们没看见外公为外婆流泪，连外婆最后一面他也没见。

外婆的一生，是为别人活着的一生，为丈夫，为儿女，为子孙，心中唯独没有她自己。外婆总是忙，忙完家里忙地里，很少见她有片刻的歇息。或许是她操的心太多，她太累，太疲惫，在床上躺了七年，让孩子们侍奉了她七年，才是她操劳的心得意安放。

在时间的光影里，我常常想起外婆。外婆的音容笑貌常在眼前浮现：疲惫时，仿佛外婆就在我身边，拍着我的背，悄悄地说：“没事，外婆陪着你……”失意时，外婆那平静温和的笑容，让我镇静，不要慌乱；得意时，想起外婆，浮躁的心马上平静起来……

外婆，我亲爱的外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