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田野

气温接近零度，冷风中，公公把扁担挑成欢快跳跃的姿势，快步来到田边。一担禽粪，一会儿便撒满了油菜地。他转身望望青绿的油菜地，确定没漏过一株小苗，走上田埂。

田埂上是一小方一小方的菜地，萝卜长着长叶片，长叶片虽形状迂曲，但颜色永远鲜嫩，总在绿中融合着点点的嫩黄，又在嫩黄上冒出无尽的小绒毛，有主人的看顾，它似乎永远不愁自己长不大。因为冷，大葱大蒜把狭长的叶子伸直了再伸直，争着抢着把最深沉的绿涂在脸上，生怕自己长不大，总希望主人第一个看见自己，以早日完成自己激发餐桌美味的梦想。白菜在褐色的土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绿花，嫩绿的是头白，涨着汁水的白色叶柄隐藏在离泥土最近的地方，叶片依序儿围圈，椭圆的叶沿儿在空中集体往后翻，中心空出杯盏的模样。深沉的是四月白，大小、形状与头白差不多，因为颜色深沉，所以抗寒能力强了不少，可以一直长到每年四月份。高猛肥壮的是大白菜，寒风中，即使包在最外层的叶子已枯黄，它仍会在内里不断萌发新叶，把绑菜的稻草撑得要依附它来悬挂。俏丽茂盛的是苔白菜，大小叶片一线儿嫩绿，形状可漂亮了，一开总是一大朵一大朵的。女儿看了后，总疑心它不是菜，说：菜怎么会长得那么漂亮呢?殊不知，等天暖些后，这大绿花里会再冒出高挑漂亮的绿苔子来，苔子上还会戴上细碎的小黄花呢!菜是冬天的脊梁，撑起了冬天的荒野，点亮人们眼中的希望，让农人在寒风里仍然满身满心暖意洋洋。

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前后牵连，在田埂上蜿蜒。公公摸摸松软的泥土，抬起头，眼光自菜地上扫过。然后背起双手，沿着田埂边边，把菜一样一样、一株一株地看了个遍。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田埂的另一头，还有一点也不招人耳目的红菜苔，暗紫的颜色，比土地还沉着。不过，我是见过它黄花满头、高声歌唱时的快活的。还有把整块褐色的土地覆盖成油绿的菠菜，还有悄悄连出成千上万小兵的芫荽，他们不以形色取胜，却一蔸牵着另一蔸的手，目标明确——渴劲儿长。

这是一片四处溢满着希望的田野。

一个雨后晴空，我和公公婆婆一起去菜地。远远看见入村的大路上停着一辆鲜红的农用三轮摩托，这一抹红色在枯褐的田野上树起一面醒目的旗帜。婆婆快言快语：“开发商来了，开发商来了。”

婆婆将“开发商”这个新名词与老农村融为一体，让我非常渴望了解它的具体内蕴。公公开始补充：这是一对夫妻，以一亩地五百块一年的价格承包了村里人的田地。这对夫妻，男的比公公大七岁，女的和公公婆婆同年。他们承包了村里人将近十亩的田地，且这些地都是俩老人家自己耕种侍弄。我望望不远处年且八十的老人，再望望广阔的田野，有些愕然，有些担心。

婆婆指着路边的田畴开始一一介绍，池塘与道路夹角处是我们家种的油菜，往里的一大片都是开发商的。

路的另一边，春雨过后，稻茬地里已长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草叶根根劲直饱满，大有要将高高的稻茬给比下去的势头，我脱口而出：“这草长得可真茂盛。”

婆婆赶紧纠正：“这是麦苗哦。”

接着又开始赞扬：“那也是开发商的，这俩口子精灵得很，前些天，瞅着第二天要下雨，当天赶紧丢了麦种在田里，这不就长出麦苗来了!”

晴天后紧接着是雨天、雪天、霜天，公公婆婆的话一遍遍在我的脑海回响，我开始渴望与“开发商”不期而遇，开始渴望与“开发商”直面交流。

又一个停雨后的早晨，一早起来，看到家对面的田埂下有一蓝一红两个身影在晃动，在青绿的油菜苗上一会聚合，一会分开。我知道我的希望要成真了。

我抓起手机，撒腿就往田野上跑，等到了田边，我放慢了脚步，拿手机在荡着露珠的油菜叶上比划了又比划，我想找到老人与油菜叶的最佳合影。

蹲了一会，老人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在干什么呢?”

我高兴地回答：“这油菜长得好呀!我拍照。老不许出去，我找点事做。”一抬头，看见了老人笔挺的身形，清癯的面容，还有帽子下全白的鬓角。

“油菜很快要开花了哦!”我满脸笑容，与老人搭讪。

“还要一阵子呢。”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左手挎桶、右手施肥，与老伴交织着满蕴希望的生活，把白白的肥料喂到每一朵油菜的嘴边。难怪公公婆婆一直赞扬他们的油菜长得好。

后来还了解到俩老人家还喂了十多头猪，猪都是用自己种的麦子喂养，自己一大家子的粮食、菜油以及猪肉都是自己种植、喂养出来的。

我趁着红蓝两点的影子移动到我选定油菜叶上面时，赶紧点击，留下了老人与油菜的合影。

下午时分，村路上那面红色的旗帜才消失不见。

现在的田野，青翠的油菜正在替换枯褐的稻茬，冒出了新的希望。

这一切，似乎源于几个古稀老人之手……

希望，原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后记

创作感言：在病毒肆虐，封闭禁足的当下，我得以做一名村姑，亲近土地，亲近空旷田野上的一切。或者，一直以来，我就是一名村姑。我自田野来，田野上的各种作物哺育我长大;田野上劳作的父辈默化我田野一样朴质的底色。远方的故乡就是我眼前的故乡，祝我们的故土早日安康!这是长在我心之田野上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