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河（一）

一

在广西乐业县同乐林场的知青中，黄江河是一个让我不得不写的人物，他衣着朴素，言行谨小慎微，根本不像是我们县第一号人物的大公子。他父亲黄云天是县武装部的政委兼县革命委员会的主任，文革时期，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令。武斗高峰时，我们县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血淋淋的场面，应该说和他的把握大方向和指挥若定是分不开的。我们在谈论到文革时，黄江河总是为他父亲在文革中的表现感到自豪。的确，作为一个县的最高行政长官，在人妖颠倒、是非不分的年代，手上没有沾满血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也许是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黄江河读高中时衣着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双解放鞋，一顶洗得发白的军帽，一件米黄色的衬衫，还有一条膝盖和屁股都打满补丁的旧军裤，这是他经常穿的。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脚上还套有一双袜子，这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的孩子所没有的。夏天时，他还穿上一双部队的凉鞋，这也是我们所没有的。

黄江河不是纨绔子弟，也决不是正人君子，有时见他很正经的样子，其实他的骨子里却暗含狡黠的一面，比如“抓屁”的事是让“苏豆包”刻骨铭心的。读高中时有一次做作业，他若无其事地走到“苏豆包”面前，假惺惺的夸奖“苏豆包”的作业很认真，还用手指着某某字写得多好，“苏豆包”得意不到两秒钟，突然，一股浓烈的臭味直冲他的鼻子，“啊”的一声就想呕吐。原来黄江河在用手指字之前，早已从屁股后偷偷的抓了一个屁放在“苏豆包”面前，这个绝招，就是其他人调动了12万根神经都想不出来的；而黄江河却信手拈来，像孔明借东风一样随意。“苏豆包”吃了一次亏，以后只要黄江河来到他面前，他就如临大敌一般，把鼻子紧紧地蒙起来。班上好多人都吃过他的亏，见他走来，也都不约而同地把他赶走。黄江河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有一次自习，班里静悄悄的，黄江河无所事事，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在班里的过道上遛了一圈又一圈，这时，全班骚动起来，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鼻子，不知道是谁放了“阿猛尼亚”（政治老师说的，“屁”学名叫“阿猛尼亚”）。直到黄江河在角落里“哧哧”发笑，全班人才揪出这个制造混乱的真凶。

到林场插队时，黄江河也没有改掉爱捉弄人的习惯。

刚到林场的那一年，正是十月金秋。林场的秋天真美，不再是酷热难熬的气温，不再是放射灼人的紫外线，不再是闷热午间的烦躁与震耳欲聋的蝉鸣，不再是频繁的雨季和水洼上杂乱哄叫的蛙声，阳光给人的感觉是柔和妩媚的，秋风给人的感受是清爽惬意的，秋风引来思归的候鸟南飞；林场周围山坡上，树木花丛中，小鸟啭鸣，赏心入耳，这是秋天最美的天籁之音。

秋夜的林场是静谧安宁的，且透出阵阵野花杂草的清香。盛夏蒸腾的气浪被秋天清爽的气息征服了。曾是辉煌、活跃的夏季此刻已变为静穆、成熟的秋天。

在山间，有些野菊花已过了热闹的时候，只在花茎的梢尖上，还有些花儿意犹未尽地懒懒地放着。人走过去，空气中花儿的浓香自会扑鼻而来，那是野菊花的浓烈的气息，它会在空气中缠绕到冬天真正来临，然后被冰冷凝结沉入地下。在山坡上，那些林木浑身还挂满绿叶，只是显出了几分苍老……

黄江河没有留意这无边的秋色和秋香，因为这些不能充实到他的胃里，也不能使他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