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这样

很久没有去老太家了！

乡下的亲戚打来电话，叹息一声，说老太去年还能拄个拐杖笑呵呵地下地干活，人拦都拦不住，今年就突然走不动了。

你们来看看她吧，一直惦记着呢，电话那头说。

屋里沉默了许久，决定立刻就走。

外婆想着快要过冬天了，带件棉袄过去。于是一个布袋子塞得鼓鼓囊囊，临走时还不忘塞一付手套。

坐上车，想想还真是许久未见了。久到我幼时的记忆都模糊了她的身影，久到母亲的青丝都渐染霜花。

这是最为难得的一次机会啊。

临近傍晚的天空在金光和淡墨色之中晕染，夕阳的光影落在天边，赤橙的世界被滚动的车轮甩在身后。

没有提前通知老太，一行人就匆匆赶到这扇门前。

过于期待门中的人，我紧张地看着外婆敲门。一下，两下……

人影在木头的缝隙间闪动，鞋底的摩擦声越来越近，门闩被咚地拨开，随着吱呀声，开了一条门缝。

老太白花花的头发出现在门口，抬头，看见了我们。

她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逐渐浮现出欢喜，一边赶紧拉开门让我们进屋。

她激动得不知该做什么，只能抓住难得的机会打量我们，像是要把我们刻进她的记忆里去，好好记住我们的模样。

她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换下破旧的外套，穿上了棉袄，母亲给她粗糙的手戴上了手套。

她乐呵呵地挥手，三番两次驱赶我们离开：“快走快走，别来看我，我又不要你们看，还耽误时间！”

挥了无数次的手，道了无数次的别，才终于上车离去。

还没开出路口，我忍不住再次回头，却惊诧得愣住了许久。在汽车尾灯照着的漆黑的乡路上，出现了一个脚步蹒跚的身影。那身影分明是努力跑着的，追逐着车灯的方向。

她的确是舍不得我们走的，却偏要赶我们离开。

我们又怎么舍得离开——在她的人生中，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相见。

泪水滚烫地滴落在手背。在晶莹的泪光中，我的眼前又浮现出老太努力跑着的身影。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但愿我们为人子女者都能停下匆匆的脚步，把陪伴老人的“难得这样”变成“常常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