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作乐

总是被第一声鸡鸣清亮的唤醒，一睁眼就是袅袅炊烟，矮矮村落。这是最亲近自然的地方，却更是最贫瘠的家园。

凌晨五点，花儿已经绽开，手却依旧会略被冻僵。厨房是孤立的一间残破不堪的土坯房，一只黄色的灯泡摇摇晃晃，它残喘着，无时无刻不想重重的摔下来，迫切地想要获得永久的长眠。爷爷还在其中厨房里拉着风箱，白雾烟笼罩着我俩，没有什么童趣的幻想，只是觉得累，觉得苦。父母早已外出务工，我已经不是太小了，总是帮着爷爷做些小事。家中没了馒头，拿了点钱，骑着那辆生锈的自行车便飞快上路了。

哦，车轮与地面的雨滴跳着一曲华尔兹，坑坑洼洼的路面使我一荡又一荡，像一片飘落的树叶，似一艘涤荡的船只。蒸汽腾腾的馍店低低矮矮，老板娘也低低矮矮的，似乎是浑然天成的。岁月在她的脸上雕刻下印记，勤劳的双手使她更加美丽了。她是那么善解人意。这次去，她还在忙，没有馍馍，便会她免费送我一个大大的微笑，“稍微等一下哈。”她洁白的双手劲用劲揉着面团。我敢笃定，那洁白一定是这些年来的面粉不自觉给她染上去的。

她专注的眼眸中我看出了一丝一丝的被生活压迫出的苦涩，但那两个黑洞里是对生活遮掩不住的热爱。圆润的馍馍迅快溜进了白色塑料袋，顺带老板娘亲自装了两三个花卷进去。她知道孩子们都爱吃她做得的花卷。袋子撑得鼓鼓，她又熟练的给袋子系上紧紧的结------“来，抱好喽。”轻慢轻的交给我。这次爷爷让我买了太多，抱着竟还有些沉沉的。前天车兜子的底已经被摔出个漏洞，只好将袋子挂在一方车把上，重新骑车上路。泥泞的土路上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大坑，颠簸使这薄如蝉翼的袋子更加脆弱。那时放学不久，家远的还在门口等着接孩子，车辆七七八八停靠在路上，我从缝隙中一点一点的挪动。沉重的袋子摇摇晃晃，等我再次注意到它时竟被车筐翘起的铁丝挣破了。我连忙刹停，慌忙要扶时，不料它竟抢先完全的滑落，重重的打落在地面上，冰雹般强刺进我心上。洁白柔软的馍馍全都变得异常暴躁，它们向四处肆意的滚去，掉进土色的泥水坑，浑身染上土的颜色。完了，一切都完了。接孩子的家长一个个都盯着我瞧，那是在看我出糗吗?可是并没有吵闹的议论声和嘲讽的坏笑。世界在那时是静止住的，我在那刻是动不了的。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指甲已经深深镶嵌在肉里。可是一转眼想到刚刚还洁白无瑕的粮食仅仅因为我的大大咧咧现在全部都变得乌七八黑，眼泪就立即哗哗砸落，脑子里只剩下完全的空白。原谅我开始哇哇的哭出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空荡荡的回家了吧？可是我却动不了了，像一只提线木偶粘在了土地上。我不舍得老板娘辛苦做得的馍馍，也不愿看到爷爷失落的神情。我的眼睛里挤满了泪水，泡泡一样使道路模糊不堪。我感觉自己似乎哭了一个世纪，也苦了一辈子。

“把袋子捡起来吧，这些馒头揭开外面的皮还能吃。”一位陌生的叔叔站在了我面前，他乌黑而又粗糙的双手捧着一个重新变得洁白的馒头。我狠狠的擦亮眼睛，一股暖意温柔的包裹着全身，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把袋子捡起，他将袋子翻了个身，馍馍又回到了袋子里。我死死的抓着塑料袋，他跑去泥坑弯下腰继续捡着。不时地我的身子还会一抖一抖的。盯着变多的馍馍，再抬头看去，原来不只是这位叔叔在帮忙，又来了很多大人弯着腰捡起黑黑的馒头，用心的揭去一层层薄薄的黑泥。“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算不上多大的事儿。赶快回家吃饭吧，别在这哭了。”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一声儿，里面包含着满满的爱意。

哽咽停住了，馍馍回来了，人情是那么的温暖，使人懂得感恩。贫苦穷中不一定活的贫穷得苦，苦中也会有快乐的记忆。今年这个春天，花儿依旧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