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我不是个感性的人，不大擅长因物生情。但青春是个相当特殊的阶段，因为你作为一个孩子不曾过问世事，却要在这如白驹过隙、平淡无奇的岁月中，硬生生磨出足以顶天立地的风骨。待离开温柔乡，看清这一片狼藉时，也只能收拾心情，然后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摸爬滚打着上路。(开头一段颇有哲思的话语，不错。但最好能点明“选择”在何处。)

前路万里，若不行得快些，你就会被络绎不绝的人潮推着走，无人过问你到底想去哪里，身处大环境下的你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结局已定？或不尽然。然，不……

忘记是哪里的博物馆了，去的地方太多难免会有些精神麻木，只记得那里有个标本，是棵绝命多年的树，只半尺来高。看一眼树的品种，是榕树分支，长到几十米都不足为奇。榕树生而伟岸粗犷，而那惨不忍睹的标本则狰狞扭曲，枝丫孱弱地向上伸着，疤痕遍布。我忽然想起西藏的朝圣者，因为他们也是这样无力而卑微，逆风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一步一跪一磕头，在前往布达拉宫那飞沙走石的山路上，经过我的车窗，向上天祈求一个来生。

一些朝圣者的尸体倒在路上，却听不到人哭。他们内心深处有多坚定的信念，支撑着……

也许是好奇心使然，多看了标本几眼，榕树的死因便跃于眼前：铁线虫寄生。我转身离开时的动作一滞，抬眼又看了看它满身的疤痕。

开裂的“伤口”触目惊心，皮开肉绽，不知是它活着时就从未自愈过，还是愈合了一条条旧伤后，又被线虫毫无顾忌地切割出新伤；不知如今我所看到的那些切口，是不是它死时还没来得及愈合的切肤之痛……

到底是过了多久，才有人来收这具无助的尸体。

不论枝干被扭曲到什么程度，它细密的枝丫都执拗地向上伸着，。枯瘦而脆弱，却又像极了不可折的钢筋铁骨，带着被迫砍去双腿的耻辱，折腰下跪，然后再无法堂堂正正地直起身拥抱顶上阳光，只能竭力抬起手，匍匐着、执着地，想着离太阳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与命相争的勇气着实可嘉，却微不足道，毕竟改变不了结局的过程并没有实质性意义。可我们往往就是会做这样的假设：如果呢？万一会好起来呢？不试试谁又知道呢？

就像即使它身上写满了天命难违的不自量力，那疤痕深处、目光所至也满是：“我曾经抗争过，只是最终没赢。”

即使我早已料到结局，也还是抛弃了等死，选择自救。仅此一点，就没人有资格说我输。扭曲的枝干看似张扬，实则痛不欲生。面目全非的伤痕格格不入地深嵌在皮肤中，残忍得近乎凄美。明明是鱼死网破的奋力相争，近看却更像讽刺。我听见施暴者叫嚣着、狂欢着、嘲讽着弱者的无能与不争。殊不知那只是不计前嫌的包容，。似撒旦忽然亲临天堂，献上早已枯萎的花，而天使们则毫不避讳地伸手笑纳。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它与朝圣者的本质区别：后者在求天，它在问天。

一种是盲目到卑微的尊崇，另一种则是无声的抗争。

“……请不要触碰玻璃罩。”

我发觉自己手轻放在玻璃之上，那姿势像极了一个窥见天机的颤巍巍老者，虔诚地想触碰神明，却怎么也伸不出那只手。只是茫然无措地定格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动作近乎温柔。

我收回手。

“你不认识我。”我说。“被逼下跪的时候一定很痛苦。”我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跟它对话。我又继续低语着：“我当然知道，因为就连向不值的人低头这件事，我都做得无比艰难。”突然，我莞尔一笑：“很高兴认识你，因为在此之前我想过抛弃自己，然后做一个和别人殊无二质的人。毕竟只有那样才能好好生活，同大众才能有共同话题。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不公，为什么偏偏是我认命呢？为什么偏偏我就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生而无畏，死亦无憾。这才算荡气回肠地活着。既然选择了无畏，接下来就应该学会如何所向无敌、披荆斩棘。怯懦自古苟活，不搏不成佛。(文章风格一如篇首，首尾以这种形式照应，格调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