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

倾听

你能听见吧，阳光不小心落下的声音？

——题记

将午未午。

像是不经然的，阳光跃上窗台。裹挟着窗口的罅隙里飘进的若有若无的风，如水般横浸到屋内。即或所谓“窗明几净”。在桌几书案泻下重叠斑驳的光影。神思竟不由的飘飞，被一根搭在光影里摇曳的蛛丝牵引开去。细密如水的暖阳里，像有渐近的，几处铮琮的泉流；像夹揉进了谁温润静默的呼吸；又像远方的桥头转山转水跋涉而来的熟稔的问候。继而徐徐飘散开去……

那时遥远蒙尘的日子被岁月轻轻拂开，像一只坚实温暖的大手覆来。与往昔幻如梦境的柔软深处重叠。初春的日头里，爷爷午间总是不在家中，也时常捎带个我（儿时一段日子里总是在爷爷奶奶处）荡过那座沐在汩汩阳光里的桥，只是他的眼神总是怅望着远方，像是遥望着什么，谛听着什么罢。只一只大手，沾染了初春暖阳的温度，温润地覆来，两人一大一小的背影便嵌进了阳光最盛处。

花，想是都已尽开。此便多了柳梢烟青色的瘦细之外的一份温婉明媚，四下里满溅起一处一处耀目夺人的光华。不知是否微微灼目的缘故，一双童稚活泼的眸望向爷爷，眼里映得水华一片。在朦胧里，只望得他鬓角几缕晶亮处镀上了阳光。暖意漫过温暖的大手，漫过揉进了混沌岁月的皱纹，漫过显得锐化褪色的肌肤…直漫到脸颊，嘴角——暖意飘散之处。斜落下为我蔽了一地安然的温暖。

而他偶尔的目光回转，望向我。另一只大手慢慢地递来个塑料袋，里面常是些零嘴。我其实并无所谓是什么。但总欢欣地接过——大抵就是期待爷爷间或因此而冒出的语句罢。他似乎也无所谓，又兀自地转过头去，引得我也将目光回转，顺着他的那一片远方望去，或许也只是一枝悄探的花影罢了。只是因光芒煦暖，柔风拨过的静默显得他的年华即逝，老之将至而稍出眼。而就在我以为爷爷是终究无话时，他的声音如同清风飘来，在心中溅起一片水华。“你能听得到吗？光落下来的时候有过声音。”

拨开了所有繁华世俗的叨扰。

抽走了所有的梦境，岁月的愁思，生命离去的苦闷。

捻开了凋谢之默然凄苦的悲怆，只余生命在阳光最盛处。绽放的那抹灼灼素姿，娉婷恣意。

想是如今，桌前的那一抹阳光。便是这个老人离去时从未愿割舍的牵恋，便是他倾听了后半生的最婉转熟稔的醇香。是生命在时光的最醉心芬芳处，守得属于他最后一抹馥郁沉香，听得它出于世俗尘扰的朴质。如同这初春的光霭花影般，留进梦境，直至花影凋离，生命散尽，暖意仍沉沉浸润。整整复斜斜地，落成亘古动听的韵律。

王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