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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

有时,退一步绝非海阔天空,进一步也并非柳暗花明,因此就在这画上个句号。

——题记

北京的老巷,深。一只飞虫,在黑漆路灯的柔光下扑闪着,寻寻觅觅。鹤红楼那座世代相传的说书楼,就在巷子拐角处。

“鹤红楼的书说,你去吗?”“嘿,今个是《西游》。”王海二向声音尽头望去,偏了下脑袋。猛地踢起一块石子,没有回声。“巷子真深。”他将手插到衣袋里,嘀咕道。王海二一脚踩上鹤红楼门梁上的深坑。正抬另只脚时,却倏地踩空了,屁股火辣辣的疼。他跳似的站起来,将眼从眼睛中翻上来,走了。“话说,那孙悟空……不行,再来啊。”师傅咂咂嘴。

“师傅,《西游》啊?”

“啊。”师傅背对着王海二,用手抚过袍边。

王海二眯眯眼,抬步走上楼梯。“吱吱。”木楼梯老了。暗红的木梯,转着,镜子的光灼人眼似地照过来。“却说那两小妖,将假葫芦提在手中,争看一会儿,吓,忽抬头不见了,行……”

“吱呀”楼梯晃了晃,王海二忙抓住木扶手。声音,却也倏得停了。“老了,老了”师傅的声音模模糊糊,“嗯?”王海二扭过身,镜子的光火似得照过来,“我说,楼梯老了。”他看不见师傅,只听见掀帘声。走回自己屋里,王海二用手帕揩揩手,手帕上尽是剥落的红漆,“是老了”他嘀咕道,看向窗外,远远地听见鸣笛声。

中午,楼馆有零散几个闲人。“师傅,来一段儿吗?”王海儿二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没人,”他飞快走下楼,招呼客人。“小二,来碗酱面。”“好嘞,”他走进灶间,“这栋楼历史可不短了,”“是嘛,可以申请文化遗产保护嘛,”王海二动作放慢些,放酱要小心。“申请后,就有游人来了。”“面好了,”王海二将面端在桌上,往后退了点,又往前探探,开口道:“师傅,那个文化遗产保护……。”“上面会批钱。”客人头也不抬,他笑笑,又捋下衣角“人会多吗?”“啥?”吃面人抬起头,眼向下一瞥“人,师傅,申请后人会多吗?”“当然了。你生意会好的。”客人了然似的笑笑。“唉,好。”王海二用手揩了下肩上的毛巾。

老巷的石板在月光下闪闪烁烁的,王海二走在上面,脚下也好似打了油。“没人?”他向前跨两步,“青靛脸,白獠牙,一张大口呀呀呀。”走到楼下,他在门梁前顿了顿,抬头,看见那昏黄的琉璃中的小人,躲在木杆后,旋出旋进,焰火似的颜色,在黑暗中摇摇曳曳。他跨步走进去,屋内仅有几个老人,有些冷清。

北京的秋风是老虎,夜深时扑向窗中人。王海二走下木梯,扭向那面镜子,恍惚间,他觉得镜中景在红烛光下竟显得魔异了般。木梯是朱红砂漆,梁上的少女恰如师傅所唱:“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头顶上不是白鹤向西,却是赤鹤沐火,远处戏台上优伶服饰若花,台后许是梨树,白若脂玉的梨花,恰好而别致的五瓣,小小的。“海子。”声音嘶嘶哑哑的,似是从画中传来,他一眨眼,道:“师傅?”楞过神时,他已站到老师傅窗前。“师傅,今儿个跑到文化局,文化局人说,咱这楼可申请文化遗产,会有很多人哈。”他抬头,看见师傅将头放在竹枕上。“咣当”又是秋老虎。“海子”王海二连忙应了,抬头向师傅看去,很昏。

“没人怎样,人多怎样,没了怎样。”

“什么没了,师傅,什么没了?”他向前探探,依旧昏。

秋天的喜鹊多,也吵。王海二踩在那打油似的石板上,转出了巷子。待深巷口传出说书声,王海二抱着袋子回来了,他顿了顿,抬头,“真圆。”快农历十五的月盘子,将月辉从房顶渗到巷子里,王海二第一次觉得天真大。带评书说完,他冲师傅笑道;“师傅,文化局专家明儿来。”师傅依旧站在台上,慢慢地理着台子。他模糊地听见师傅应了什么,心想这楼梯要修修,还有门梁。

老师傅走了,很静,是夜里。因为办丧,楼里人很多。

王海二走在石巷里,踢到一颗石子,许是地太涩了,那石子滚得很是近。“没人怎样,人多怎样,没了怎样。”他在巷口处仰起脸,只有两栋石墙。转弯,再也看不见。

王海二是师傅捡来的弃儿,但师傅姓李。

鹤红楼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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