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文欣赏 > 泥土边事老屋旧序

泥土边事老屋旧序

最后一块秋田的玉米被母亲编成辫子递给站在檐下梯子上的父亲,父亲狠使一把劲,将金黄色的辫子挂在老屋屋檐下的木橛上。这时,一根已显腐朽的椽头被父亲的额头擦去一片创痕,父亲很是歉意地像对一位多年旧友说:老伙计,再坚持一季。母亲找来一小块塑料布,让父亲把刚挂好的那辫玉米蒙上,这样就避免了檐头滴下的水把玉米打湿、变质、发霉。
那天傍晚,父亲去了左邻秋山叔家,也去了右邻三喜家,归来时兜里的那一盒“秋叶”牌香烟已所剩无几。第二天早起,大家各自拿着工具聚到院里,母亲把备好的馒头、烧饼和一大锅米汤盛好,大伙三下五除二,一袋烟工夫便把母亲所备消灭得精光。父亲是东家,履行指挥长的权力,他把全天的活儿给大家简要交代了一下,然后根据每个劳动力的情况,逐一分工。我被分配给秋山叔做小工,具体负责往坯模里撒灰、填土、清理作业场地。
秋山叔是我们村里数一数二的硬匠人,人家别的匠人“迟早三顿饭,黑晚五百坯”,有些匠人顶多再多砸十块八块坯就已经算是好手了。秋山叔一天下来也不见有多紧张,每次都比别人要多出五六十块,经他的坯模里出来的坯结实、饱满,损伤率少。
父亲就说:多跟你叔学着些,将来练一把好手。
我也跟自己说,操心学一把好手。起初,我还对自己很有信心,利索干练地清理模具、撒灰、摆放坯模、往坯模里填土,感觉与秋山叔搭配得还蛮可以。岂料,秋山叔越干越投入,定是找到了手感。我这儿两三锨土入模,经他那双大脚三踩两踩就已成坯型,再用石杵子轻重有节地捣上几下,一块坯不到一分钟时间已被平平稳稳地摞在那里,等待风干。我已经忙得有些昏头了,常常是还没有把坯土填满,人家匠人的大脚已经踩了过来,速度节律渐显纷乱。
秋山叔还在一旁安慰:侄子,别慌。我连流到眼圈周围的汗都顾不上擦,越慌张手脚越不灵便。匠人就双手叉在腰间,看着我围着坯模乱转。我还没忘了给秋山叔客气,让他喝水打渴,秋山叔说:那一暖壶水都快叫我一个人喝完了。我心想,你赶紧喝去吧,再多去小便几趟,这样我可以趁机清理已经围满坯模周围的余土渣灰,可以多备些翻搅好的坯土。这时节我竟然还顾上想,秋山叔若离开我们的作业场地去误些时间,这就如同一场仗打完后,趁着短暂的停火赶紧准备弹药武器,以备再战。
天擦黑时,战果已见分晓。大家都在收拾工具准备收工。三喜从隔壁作业场钻过来。看了看围成圈子的坯胎,就问秋山叔:咋样,今儿又过了六百?秋山叔深吸一口烟,边去拿衣服往身上披边说:你估估。
打坯的作业场地离庄子有一里地远。我们一伙人说笑着越过那条小河,刚上岸就听到“轰隆”两声沉闷的响声,大伙回头看时,那一围二米多高的坯胎墙已瘫倒在地。三喜嘴快:是秋山叔打的坯。大伙再回头,秋山叔已挑着坯模独自走得离我们很远了。
那天晚饭,秋山叔没去我家吃饭,独自关在屋里生闷气。父亲去叫了两次没叫过来,母亲只好用干净的毛巾卷了三张油饼送了过去。大家吃饭时就开始议论,有说坯土土质不粘的,有说秋天风大让风给刮的,也有人质疑匠人在技术上有疏忽。
时隔一日,在父亲的一再请求下,秋山叔才复出了,这次他带着老搭档秋山婶子做助手,人家夫妻俩说说笑笑一天出600块坯胎。我才醒悟,那天坯胎倒的原因不在匠人,我这个新手,差点毁了秋山叔的英明。

+阅读全文

上一篇: 五月

下一篇: 一树槐花分外香

相关文章

收藏/分享

分享「泥土边事老屋旧序-最新美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