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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的春天

作者:张艺严
又是一年春好处,杨柳絮恣肆飞扬,漫天的洁白蓬松,一小团一小团,仿佛一口一口的棉花糖,却又轻盈得有些不真实,好像是儿时的那些关于棉花糖的小回忆,在这春末的风里一下子笑开了花,甜甜的。

路过公园,看见卖棉花的老人,有些讨好地向着路人笑,目光充满谦卑的期待,心里莫名地就有些“物是人非”的悲伤,要知道,在我还年幼的那个曾经,卖棉花糖的老人可是像皇帝一样呢。

其实小时候是不大吃棉花糖的,家教向来不许吃这类露天零食,怕有尘土风沙,再者,糖丝也容易沾得到处都是,弄脏脸和衣服,但是,于我,白白胖胖的棉花糖无异于一场视觉和味觉的双重盛宴,往往诱得我暗自吮起手指尖儿了。

远在我入学之前,就有个老人每天都到我们小学门口来卖棉花糖,老人穿蓝灰色衫子,灰色长裤,黑布鞋,套两只尼龙绸套袖,一双大手粗硬,脸膛黝黑,皱纹如刻,眉毛,头发花白干枯如秋草,老人有一辆老旧的糖车,车子锈迹斑斑,似乎同老人一样苍老,那车上的糖碗,平时加着一只破了口的搪瓷盖子,要做棉花糖的时候才打开,碗里却配着一支细瓷小勺,白色的,镶着金丝边,举起来向光的时候可以透亮,又薄又精致,像是娴静的古代女子。

小巧细腻的白瓷勺,粗糙的大碗和老人粗硬的手,像是美女与野兽的搭配,有些滑稽,又强烈鲜明,就像是艰苦的生活配上了一颗温柔淡泊的心。

傍晚时分,老人就来了,又想早些准备好让我们不必久等,又怕声响吵了老师上课勾走了孩子的心神,老人便佝偻着腰,捏紧了车把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窗前,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偷偷摸摸。

小小的孩童,听着吱吱呀呀的车声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一路从前窗响到后窗,那一颗心儿呀,也跟着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吱呀吱呀荡起来。

电铃一响,糖车跟前就挤了,攥得紧紧的小拳头举得高高的,五指一张一枚汗津津亮晶晶的硬币就落在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心,老人呢,舀上两匙糖砂,脚下不紧不慢地踩着踏板,一手拈一支木签,三转五转就团出一只雪球,递到那白胖的小手里。

每次,小小的我总是挤在车边,贪馋地看着老人和唐红的舞蹈。

老人发现了我:“来,爷爷请你吃一个,小丫头惊讶地抬头,就看见了老人得意的笑容。

老人喜欢孩子,不光是我,所有的小孩都可以在没有零花钱的时候用自己的小玩艺儿换棉花糖吃,几颗玻璃球儿,手折的纸鹤或小星星,彩绳编的手链儿,老师奖的小红花。赶海时捡的贝壳和鹅卵石,一矿泉水瓶的小海蟹,都行,实在没辙,老人送你一个,一样大,一样甜。

那时候我们都努力讨老人高兴,老人一高兴,就多给一勺糖,卖棉花糖的老人,在我们这些丫头小子看来,当真比皇帝还皇帝。

比如我,就经常用读书来换取老人的表扬和棉花糖,四大名著读过,《海底两万里》读过,甚至《高老头》都读了,小孩子不大理解内容,但那份热爱却那么真实,每读一本,便兴冲冲扬起脸儿向老人报出书名,声音清亮亮惹得老人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厉害!爷爷给你做个大的。”于是接过来的棉花糖就比别人的腾了一圈,像是满中的笑脸。

记忆里火红的夕阳,老人的笑容憨厚慈祥,女孩子花布小裙,纤小的手里白白胖胖的棉花糖。

后来升入高年级,不好意思再去那“小孩子的棉花糖”了,远远望着老人耳边一群小孩又蹦又跳,不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童年,依稀看见昨天的自己。

一晃很多年不见棉花糖了,中学毕业去拍写真,外景现场有个老人推着车子卖棉花糖,可不知为什么却无人问津,老人孤单地贴着,在有些凉意的杨柳风中,两手笼在袖子里。

爸爸说:“给你买一个?”

我说:“小孩子才要吃呢。”心里却忽然觉得甜甜的。

前些日子,又看见了昔日的老人,不再推车卖棉花糖的老人, 须发皆是如雪,背更驼了,脚步也已经蹒跚,只是笑容依旧憨厚慈祥,他身边那是他的孙女吧,同我差不多大,一样的文静灵秀,也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忽然明白,当年那甜甜的棉花糖,并不是因为我读书努力,纯粹只是出于老辈对孙辈的疼爱。

大人的许多规矩,对孩子都是宽容的。

来到深北的陌生大学,跟着学长出去办事,路过棉花糖的小摊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想学长竟毫不犹豫地买下一支递到我手中:“喏,拿着吧”。我看着学长和善笑容,依稀觉得手里的棉花糖仿佛来自遥远的童年,儿时的自己站在回忆的光影时空,女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甜甜的满是笑意,细嫩的手指紧紧捏着棉花糖的木签,仿佛就抓住了幸福。

棉花糖那么棉软那么甜,糖丝里编织着细心的关怀和宽容,又逢春风绿华夏,棉花糖是温柔的花,幸福开满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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