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午夜的雨已撇弃矜持的姿态，恣意的挥洒着。恰如率真的少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便不再装腔作势，恢复本真。诗词里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在江南则化作另一番模样，于午夜嘈杂着，挤拥着，全然不顾失眠者的感受。而窗外的绿植、花树，素日里不大作声，此刻则偏偏与恣意的春雨闹作一处，滴答、啪嗒，一唱一和。

其实也不算是失眠，从十点沾上枕头就睡，到早上五点多钟醒来，除了梦的袭扰，就是鼾声如雷了。有时候也会自嘲，胸无大志到没心没肺的，但反过来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能睡得踏实。

惊醒我的是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以至于尚在迷糊的我误以为在枕边响起，愣怔了半晌才辨别出，人在屋外。此刻正是雨声大作的时候，心中暗自纳闷，大半夜的在雨地里有谁在说话。

“本以为我嫁给了爱情，却不知被婚配给了生活。”只听到女子颇为幽怨的说。

“人生本身就是残酷的。”男人辩驳道。

“人生是残酷，但是——”

“但是什么？”男人抢话问。

“但是得有人一起面对呀！”女人接过话头。

“我没和你一起扛吗？咱们所有的生活开支我不都在努力赚取么？”男人委屈的说。

“是的！你是在偿还着车贷房贷，可自从我怀孕到孩子出生乃至现在，我花过你一分钱吗？其实，我并不是在乎所谓的金钱，而是你的态度，以及你父母对我态度。我从河南嫁到江苏，也可以说是千里迢迢了，远离了我妈的呵护，远离了我爸的宠爱。要知道，在家我可是享受着宝宝一样的待遇，哪怕恃宠恃骄父母也不会计较什么，反而在出嫁之时，妈妈告诫我：结婚之后可不敢过于率性，因为再没人像爸妈一样容谅着你所有的不是。踏入到新的家庭，就得收敛着自己的性情，宽容大度，少生是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同时也各有缺点，要看到他人的长处，比对自己的不足。当然也不是要你无原则的低眉顺眼，起码是自己做的好，别人就无可指责。可一段时间以来，我失望的发现，无论我怎样的努力，还是不入你爸妈的法眼，你告诉我怎样做？……”

静寂的夜里，除了雨声，便是这女子的诉说。男子尽管也在辩述，可不知是因为理屈还是嘴拙，声音被雨声压制，也被夜色所湮没。我发现，女子的声音是极好听的，标准的普通话，用词也讲究，行言述语无需斟酌，出口成章且句句在理。激愤时，声虽拔高，却不胡言乱语；心境平复时，话音凌驾于雨声之上且显顺耳，呈现的既高知又富有修养，自始至终，没爆半句粗口和秽言。

我很想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起身探窗凝眸良久，除了窗外草坪、花带边上几辆淋雨中的车子，一无所有。心想也是，纵然再傻，他们也不会站在凄寒的雨夜里喋喋不休。

对面即将竣工的公寓楼亮着月儿一样的光，将油绿的树叶和被雨摧残的花儿光环般的罩起来。晶亮的雨滴从高树的叶片上滴落，由矮丛的叶片接力，砸到草坪上，滴答、啪嗒，持续的唱和着。

本该是酣梦甜眠的春夜，雨声无非只会助眠，而这一插曲却令我沉思良久。自己从不喜欢探听他人的隐私，也不参与家长里短，可这一对夫妻在这雨声嘈杂的午夜用这种方式“谈心”，尽管是避开了家人的耳目，可让三号楼东南角的租客们受到了袭扰。尽管他们未曾受到打搅，但不知有多少像我一样的人在被动地“偷听”。

雨声在午夜两点的时候停歇了，同时停歇的还有躲在车里与其说是谈心毋宁说是吵架的夫妻对话。或许明天雨后天晴，也祝愿他们二人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