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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作者:候鸟

我来到南方随着孩子们生活已经几年,孩子们在哪里哪里便成了家。孩子们依着我向着我,生活上不要我操心,我的吃穿他们时刻考虑着。我这个人天性贪玩,就连我的玩他们也处处满足我。为了使我不寂寞,女婿们送我便于携带的平板电脑让我打发时光。儿子为我买着高档相机,笔记本电脑宠着我玩。我爱游山玩水,孩子们时不时地拉着我郊游。他们还安排我到全国各地的名胜古迹游玩。临行前女儿会把来回行程的机票、车票预订好,把入住的旅馆安排妥当。还把旅游时间、线路制成表子打印出来,让我怎么玩一目了然。但即使这样,我却还是心心念念着远在几千里外的河南的家。

我心心念念的所谓“家”,只不过是空无一人的一座院子。随着我到南方来长期生活,这座房屋和各种设备在早几年并不落后的一切,被我一把锁锁了起来。这样一处无人居住打理的院子,它让我魂牵梦绕牵肠挂肚。每年不回家一次两次心里总是放不下。哪怕是开开门看看,就了却了我的思念。几个月前就计划着什么时间回家。年内在心里就计划着过罢年回家的行程。为回家做着准备,想象着回家的情景。

坐在火车上,别人看到我在下铺充满羡慕。你能买到下铺还不错。我给他们说我提前半月就预订好了车票。别人说你就计划着这时间回家吗?他们怎么能知道我为回家早就酝酿着打算着的心情呢。

回家的心情是复杂的,不回想回,一旦回到家看到被尘封的一切却又不想在老屋中待。在车上恨不得飞到家,但打开门看到满屋尘土无处下脚无从下手的情景,就又急着离开,因为我终将还得离开。

我这样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牵肠挂肚的思念这个家,是为什么?这个成了象征的家,这个让我日思夜想挥之不去的空壳是我的精神寄托,是我对亲情的怀念,是我对有恩于我,给过我帮助、支持、关心的亲朋好友的思念。我赶到清明回来,是牵挂我失去的亲人。

我的上辈早已离我而去,但他们含辛茹苦地生我养我的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往事常常让我想起,萦绕在我心头。也知道人死如灯灭,人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但他们生我养我的恩情我却怎么也忘不掉。

奶奶精神有点不正常,有时间胡闹。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晚上附近有电影,母亲我们都看电影去了。我嫌片子不好看,提前离场回家,走进院子就听到爷爷在劝奶奶。没有儿子了,为了这个家你能忍一忍不胡闹吗?听到我的脚步,爷爷停了下来。

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爷爷把不能忍的也忍了下来。1975年秋天洪水过后爷爷染上了病毒性痢疾,他知道家庭经济紧张,知道我手里没钱,他忍受着病痛不给我说,即使我问起来他也是轻描淡写的应付应付。直到这年11月3日中午我从生产队干活回到家,他喊我让我帮他翻翻身,就是这一翻他老人家从此离我而去。

我与父亲耳鬓厮磨只短短的几年时间,父亲就因为政治原因,在文革中抛下我们死去了,但那短短的几年时间却给我留下不尽的思念。那短短的几年他为我的成长没少倾注心血,晚上指导我学习,白天陪着我玩开发我的智力。但我愚顽不化,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

我小时候赶上人为造成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饥荒,从大集体食堂领回来属于我的一份食物,总也填不饱我的小肚子。母亲就把属于她的那部分也不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再匀给我一部分。母亲还要出工去大集体干体力活呢,但为了我,她经常忍饥挨饿。

父辈们这如山似海的恩情,他们在世时没有得到我的报答,现在我能报答他们却不在世了。我知道即使他们在世也不图我的报答,也不会计较我的回报,他们寄希望的是我能过得好。也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感到亏欠他们,让我感到愧对他们。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能到他们存身的黄土堆前表达一下我对他们的感恩之情,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们生我养我我能给他们什么呢?

对着奶奶、母亲的一捧黄土,一堆寒骨表达一下我的心情,表示一下他们后继有人,别的我不能怎么样。即使这样做,爷爷、父亲的一捧黄土,一堆寒骨也被人们毁掉早已找不到。也只能在心里祝愿爷爷、父亲得到安息。因为我的不孝无能,连他们的尸骨我也保护不了,我愧对他们。

我现在牵挂的回家也就是创造一个机会回来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感恩之心。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就是不忍心让他们这样孤零零地躺在这里连个人看看都没有,如果连这唯一的表达方式我也做不到,我心不安然。因为我现在能做到的能给他们的也只有表达一下我这样的心情,这就是老屋让我牵挂的原因,这就是我心心念念回家的理由。

2021年4月2日凌晨泪成于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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