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青春留不住

我接了满满一盆水，颤悠悠地端去了。

妈妈的腰推不得，爸爸就用宽大的手掌扶起妈妈的身子，慢慢地一点一点挪到床边，直到妈妈完全躺下才放手。他捋起衬衣的袖子，吩咐我取了毛巾和洗发水，便开始给妈妈洗头了。他把毛巾浸得湿透，放到妈妈的额头后，轻轻地挤，把妈妈长长的头发也淋得湿透。我看到妈妈的脖子偏着，把头伸出床外，长而黑的头发快垂到地上，这时因湿透而凝成了乌色的瀑布，一泻如柱。夏天晚饭后太阳浪漫的余晖，倾在爸爸正忙碌的手上，洒在妈妈额头上的头发上，灿烂了他们的脸。他们俩被金黄的阳光淹没着，时间好像定格在这里，定格在这平素而暖洋洋的画面里。

房间里充满着洗发水的清香味道。爸爸的手和手腕全是白而蓬乱的泡沫团，衣服上也沾的是。但他顾不上稍微擦一擦、洗一洗，手一直忙活着：从妈妈的额头发根开始，他粗而有力的手指极小心地揉搓着，抚摩着，一直到头发梢。他用他能达到的最恰到好处的力气，给了妈妈一次按摩式的洗发体验。我看着他的手上下缓慢地翻动，手弯曲又张开，张开又弯曲，像是在轻挠，像是在轻抓，又像是在轻抚。发梢处，爸爸知道妈妈的头发有分叉，特意多揉了一会。妈妈闭着眼，一脸的平静和舒心。仿佛病痛已经不再，只剩下浑身的轻松和惬意。

把洗发水弄干净是个麻烦事，所以爸爸换了很多遍水，一次又一次用毛巾反复把水从头发上淋下去，然后再用毛巾把头发包起来轻轻地搓。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多少次水，妈妈的头发终于又恢复了干净和柔软。趁爸爸去倒水和换衣服的时候，我拿了一条毛巾，也学着爸爸的样子，轻轻地给妈妈擦头发。妈妈幸福的笑容，掩盖了些许被疼痛折磨后的憔悴。

余晖似乎也被感动了，赖在房间里不肯走。爸爸进来了，接过我手里的活，又在妈妈的头发上捯饬起来。阳光落在爸爸的衬衫上和妈妈微翘的嘴角边。我忽而明白，纵使青春留不住，只要拥有相濡以沫的爱就足够了。那份担当和付出，那份责任和关怀，那份幸福和甜蜜，就是回馈岁月的最好礼物。

现在妈妈已经做了椎间盘突出的微创手术，恢复得很好。多亏了爸爸的陪伴和照顾，妈妈又一天一天地健康起来。他们还是相敬如宾，却彼此更依恋对方的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