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溪

这篇文章在去年进行教师节征文的时候，就曾动过笔了，只是未结，便总觉得自己欠着一篇文章——何况这位老师对我又影响很大。高中老师不是不感谢，只是目前在我心中的地位都比不过她。我也曾给她写过感恩的明信片了——但我还是想写这篇文章。

实际上，写起来又势必牵扯到从前，而从前的事我已经写过太多也想过太多，如今并不是很愿意再去重复。不过倒也罢了，都无心愿重要。

为什么题名叫夏成溪?

“夏成溪”是初中语文老师的网名，至于这名字的来由，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算是予自己一条作为师者身份的座右铭吧，激励自己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奉献者。那时我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曾明白“桃李”有一种含义，即“学生”。虽说此话翻译成白话后，并不同“学生”有任何关系，但在这个时候，它别有一番独属于师者的意味。

她确确实实做了一个打动了他人的师者，至少是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可她的“桃李”们并非“不言”，不只我，亦有他人。我听过他们对她口头上的赞扬，也看过他们为她写的文章，只是羡慕，又忽然觉得，年轻老师或许正因为有足够的热情去专注于眼下的学生，于是能给予他们更多触及内心的力量罢。

她给了我什么样的力量呢?

她让向来随意而不注意细节的我也拥有了儒雅的一面，让我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寻到了自己的灵魂，而这灵魂，便寄托在了反反复复的写作当中，充盈着情感与自我。

我至今仍然觉得这股力量来得不可思议，大约是因为她对于自己所认可的事物都会加以欣赏与鼓励吧。我仍然记得那天下发年级优秀考场作文的时候，在十八篇作文里面，她说她最喜欢的那篇，是我的作文。当时我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科学生，对于差劲的语文科目丝毫没有信心与兴趣，对于作文得到高分并获得表扬，更是不抱希望。可偏偏就是那一次表扬，让我一下子感到骄傲而自信，发觉自己原来也有潜力，原来有更能令我感到幸福的事情，于是今后的日子里，便逐渐成了一个新的、更好的自我了。

然而她不仅只给我带来过这种力量。后来我听闻隔壁班一名同学，喜爱写诗，每每把诗写完后便给她看，希望点评。尽管成绩不如意，她依旧把他在考场上写的一篇颇有古体风格的考场作文分别在两个班级中赏析，并提到了关于他的种种，还有他的才华。之后阅读他的诗歌，有时便轻轻写到“师”一字，写到她“说着天高海阔”，或是别的，此时自己便立马又幻想起一个学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文章，回忆着她对他的欣赏，于是不免露出充满感激的微笑，心里还带着胆怯与窃喜。她同我说他和我很像，我想，我和他对于这位师者的感激，也都是十分相似的吧?也许当初只是平平庸庸，也许只是她所认为的不错。

然而，她所认为的那些不错，在她的眼里，都是一处亮眼的光点，都是一处独特的天地。当有人半正经半糊弄地写完一篇四五百字的短文时，她总要笑着夸这篇文章的精简可爱;当有人严肃真切地写下自己对于外界的深思时，她便对他说“你和他人不一样”……她几乎赞扬过所有的人，且每一句赞扬都很有感染力，说到人家的心窝子里。而某某人拥有什么样的优点——对仗、婉转、深刻、立意……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并时而举例出来号召大家学习。

可她批评人时，丝毫不留情面，句句扎心，如烈酒灌喉。那些闪光点要不断地放大，而当阴影面忽然暴露时，她一定要一针见血地将它揭开。上课时，她若公开批评，不是简单地一笔带过，而是在你的素养缺陷上狠狠地划过一刀，令你反思;而面批时，则会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如若讲不清楚，便绝不轻易将人打发。我曾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时，听到她为一位同学的作文进行面批，我反反复复地听到“不要这样消极”、“不能这样没有追求”，到了后来，竟然批得面红耳赤，先急哭了自己。当时的我感到十分讶异，觉得实在不必有如此反应，然而转念一想，她若是不十分想要警醒学生，会成这样么?尽管至今我无法评定一个对错，我却越发地敬佩这位师者了。

她把我们放在了人生中颇高的地位，我们自然也十分喜爱这样一位颇有风格而年轻不羁的师者。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没有抱怨过某某时候连上两节语文课，有时甚至连上三节，也会有不少的同学拍手叫好。她同大家打成一片，而有的同学则有时同她私下里谈天，譬如学习，譬如单纯的一些感悟。我喜欢这样的亲和感，如同知心朋友，却又像是一位手握锦囊的智者，总是予人希望与成长，亦或奋勇向前的力量。等到中考时候，考完语文，我忽然有些想念——我想今后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老师了吧!也不会再有那些超乎书籍之外的“课堂”了!

此后，总想着哪天再见一面，好好说些自己想说的话……

某次校友回访，我把写满寄语的明信片放在了她的桌上，可之后便急匆匆回了学校，只看到她在新的班级里同新生谈话的样子……

高考学考假到来时，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回到母校，同老师们谈着以往，聊着现在，当然，这些老师中是包括了她的。她如今在七年级的某班从事班主任，每天都很忙碌，全然不像从前那样轻松。她说，她感觉自己老了，因为事情太多，又有学生不听话。她比划着自己的脸，说这里肥了，那里皱纹多了，还拿出一张曾经的合照进行对比，一定要向我及同行的同学证明这一点。临放学时，她希望我们来班级里做一次演讲，让学生们对未来更有憧憬，自然的，还有好好听她的话，我们也都打好了草稿，并在讲台上取得了不错的发挥。预备出校门吃饭时，她说，你们每一个人的演讲若换作考场作文，都能打五十分，说完后，又告诉了我们打五十分的理由，好似我们真的在某一处地方做到了一种极致。至少，我并不认为我做到了多么好的地步，一切也许是因为她认为不错，于是欣赏，于是鼓励。

实际上，我很想告诉那些学生，你们的班主任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她曾经激励过多少并非异秉的学生，谈过多少动人至深的话……她又多么地体贴学生，总不甘懈怠，总尽力付出……你们应当尝试去了解宽容，让她能有更好的体力，兼顾工作与生活……还有想说的，都不必说了，觉得多说无益，更显啰嗦。

仍记得夏成溪老师曾说，她不希望有学生称她“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因为她不想在职场中白头，在尽业中过度消费精神。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尽到了身为师者的责任，帮助门下弟子走向了更好的人生，即便外人不知，她所作的一切都已为我们所铭记，怀念起来，颇感当初真是幸运、美好、并幸福。

而于我而言，她的身影早已如清溪一般，春夏秋冬四季流淌在我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