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碎碗

虽然，我明白我已永远无法归来。

正值初春，我沿着小路慢慢地走着。太阳已淡淡的斜在中天，然而，没有一家一户的烟囱上腾起炊烟，我知道挖掘机车辙的尽头，就是我久违的老屋。

走近了，一排排像白骨骷髅模样的已拆的老屋映入眼帘。我一眼便识出它，立在路的尽头。铁锈色的大门敞着，却不是在欢迎我们，更像是一个张大的嘴巴，想诉说些什么，此刻却已默然了。门前，旧年栽的两棵桃树，高的那一珠也横倒在路面上，又矮又弱的一株免于这场飞来横祸。

屋里的东西早已搬走了，在宣布这里将成为工厂之后，人们便明白，这片土地已不再是他们的了。灶屋里没有往日的温度，灶堂里留下的冷灰仿佛就在昨天。灶台下一剑苍白的冷刺入眼睛，在干草覆盖下，几片白瓷碎碗发出凄凄的光。我欲伸手将他拾起，触摸它不再愈合的伤疤，棱角触动着神经，如闪电。

不知是哪年的除夕了。锅里的水沸腾着，不一会儿几十只饺子从锅底冒出头来。祖母一捞、一匀、一盛，碗里满当当的，随他蹒跚的步伐一并端上。白汤汁拌上淡黄灯光，顺手捻一把香菜。辣油轻轻一蘸，醋盘中一沉一起，便顿时下口，咸的、甜的、酸的、辣的，涌上心头，伴着猪肉丝，大白菜，香菇块，鸡蛋白的滋味在碗中氤氲。热气蒸腾着，抚平了祖母陈年的皱纹。

爆竹声划过天空，在天空中绽出一朵绚丽的花，映亮了祖母的面庞，渐渐在漫长的玄夜里隐没了。

我兀地浑身一颤。转身而视，那年的过往都已散为云烟。我夹一块掉了色的碎花布，小心翼翼地将碎碗捡起。我回望，风在空洞的屋子里振颤出余音，如远去的汽笛。我听懂了。

诗人说：“我将穿越，但永远不能抵达。”我的白瓷碗驻足在记忆里， 便永远的属于过去，是一缕破掉了就唤不回的梦。我轻轻将他们置于地上，不忍多看一眼，归去。

我沉思着，抚摸断垣边的野草，攀折杨柳上的新枝。瓦楞依旧，桃木依旧，青天依旧，我心依旧。我的白瓷碗啊!你将何处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