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去年年底，余光中先生逝世，带走了当代中文诗坛的一片星光。前不久，另一位台湾诗人逝世，他的名气也许没有余光中那么大，但他的陨落，也使当代诗坛黯淡了几分。

洛夫，有着与余光中相似的经历，也是伫立在海峡之外痴痴守望着大陆。

他的名作中，有一篇《边界守望》，那是他在香港时，与余光中一道，在中港边界望着大陆，近在咫尺，几乎迈迈腿就到了，但令人惋惜的是，这一步却被无情地阻隔了。

“说着说着

我们就到了落马洲

雾正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

手掌开始生汗

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

乱如风中的散发

当距离调整成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远山迎面飞来

把我撞成

严重的内伤。”

诗中提到的落马洲，即是深圳与香港的边界。诗人在茫然中勒马四顾，因何而茫然？是因雾起而朦胧了故土家园？抑或是故土家园已经变得陌生？前者是想见而不得，后者却是见到而心碎。也许每一个离家漂泊多年的人，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都会泛起陌生感，以至于疼痛感。

好不容易借着望远镜，看到的却是扩大数十倍的乡愁。这是前一部分的递进，心中本就愁得心痛，猝然间愁又扩大数十倍。也许是因为大陆的风土历历在目，似乎触手可及，但却仅仅是光与影的魔术，双脚紧紧被圈在栏杆之内。如此一来，心中的矛盾、挣扎愈发强烈而致命，终于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扩大数十倍所乡愁。

“一只白鹭从水田中惊起

飞到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来

而这时，鹧鸪以火发音

那冒烟的啼声

一句句

穿透异地三月的春寒

惊蛰之后是春分

清明时节也不远了”

“白鹭”、“鹧鸪”、“惊蛰”、“清明”，从这里开始，中国文化中古典的意境开始出现。这一段令人联想到余光中《听听那冷雨》中，寻找何为中国的一段，他说：杏花春雨江南，他们这些人所寻找的中国就在这些方块字中。这些留在台湾的文人，牢牢抱着中国文化的传世之宝，慰藉心中的乡愁。西安去不了，就想想诗里的长安；南京望不到，就看看词里的金陵。时间久了，就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故乡了。

“惊蛰之后是春分/清明时节也不远了”。漂泊久了，一种悲怆与凄凉在日历中越积越深，瓣瓣手指，已是多少年头了。

巧合的是，洛夫去世的日子即是春分左右，就在诗中的春天里，他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