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杨老师

那节课前，是体育课。因此上课铃响的时候，人还没有来齐，而赶到教室的人，又大多匆忙，以至于整个教室有些杂乱和吵闹。在这纷乱之中，却有一处地方平静得很，那便是讲台上。台上的她，不急不躁，身形端正，脸上带着很温柔的笑容。我以为她会生气，因为这节课的时间被我们稍稍耽误了。但从她的脸上，却只看得见平和。她很耐心地等我们缓和下来，再开始了她的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谈起刚刚有人问她是不是数学老师。我对这句奇怪的疑问印象尤其深刻，毕竟，即使黑板右侧的课表上没有那斗大的“语文”二字，凭着她这一身沉静的打扮——合身的旗袍诉说着主人的雅致，高挽的发髻更透露出古典美的气息——也难以不将这美人与灵动的文字联系起来。我以为她会说那位同学太没有眼力，但她却只是声明了自己是个语文老师，毫无不愉快的嘲笑之意。

当肖老师顺着那声明说下去，说到她已经教了十四年语文时，台下一片惊讶之声。常常被说成是无情的岁月，对待肖老师时，却仿佛特别温柔，以至于她看上去年轻得像是大学刚毕业。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更有冲击力的是她的之后所说的。

她说，往届的学生对她的评价是，很严格。并且，她还特意请我们仔细品味“严格”和“很严格”。我起初有些怀疑，总觉得“严格”二字和她的外貌不相符。但后来，每当我觉得某天作业特别多而想要偷懒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温柔地笑着说出的那个“很”字。

开学第一周，课代表搬来一大摞笔记本，说是用来给我们写随笔的。在那之前，我只知道作文写在作文本上，日记写在日记本上，除此之外，如果还想写些什么，就只好把方块字挤在充斥着各种数字的草稿本的空隙里。而如今却有了一个专门安放胡思乱想的地方，着实让我欣喜了一阵。我按照肖老师要求，给我的随笔本取了个名字，顿时觉得，我和语文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随笔本上前两篇文章，都是肖老师指定要写的。但却和平常的命题作文有很大不同。第一篇的题目是“我和语文的故事”。这个题目很奇怪，它不像“新学期新气象”一样无趣，却又不像“我最难忘的一件事”一样简单易懂。这是一个看起来有话要说，提起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题目。这个题目引领我去思考，什么是语文，语文对我来说是否仅限于一门学科以及我为什么要学习语文。

肖老师布置这个题目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两句，就像随手画了一条短弧线，而我们，则要将这条弧线首尾相连。看起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若是想将弧线连成一个完整的圆，却需要自己去思索和考量很多东西。那篇文章，我改了三遍才敢誊到本子上。写完之后，竟然油生一种仪式感。

发下随笔，我迫不及待去看。原本黑色的字上多出许多红色的印记，不论是波浪线还是修改符，都让我觉得很受鼓舞。文末，还有肖老师的评论。肖老师的字很好看，但因为写的速度快，连起来的地方有点像字在跳舞。所以每次拿到评论，大家都得边读边猜，细细揣摩。

在肖老师带的班上，无论是写作文还是平常的语文作业，大家绝对是极其认真的。因为每天的作业都会按照认真程度来打分。每堂课前，肖老师会将每个人的作业分数读出来，大家都争强好胜，自然倍加努力地写作业。肖老师还鼓励我们多思考，并将自己思考中的疑惑写下来。好的问题不但能为作业赢得更高的分数，还能在课堂中被提出来解答。

肖老师说，她喜欢开展有趣有意义的语文活动。

在各种活动中，我们演过雷雨，聊过红楼，但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是首个活动“为你写诗”，也就是随笔本上的第二篇文章。入学第一周，天天沉浸在诗歌里，总觉得自己也有了小试牛刀的冲动。这个活动极大地调动了我们的热情，虽然字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在肖老师的助力下，我们又将诗歌润色，最后集体创造了一本我们的诗集。诗集的名字很好听，是肖老师定的，名为《风·雅·韵》。

诗集的名字很文艺，就像肖老师本人一样。问起大家对肖老师的印象，大家总是回答我：“女神”。肖老师的确有女神的气质，但不是那种高冷风，而是很清新，很温暖。肖老师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虽然很严格，但总归是一种温柔的严格。不过，肖老师也有生气的时候。因为次数是在太少，便总让人记忆犹新。

有一回是肖老师看到竞赛组的学生没有完成作业，便在念作业名单的时候，很严厉地提了出来。其实竞赛组的人，不交作业是常有的事，而且那一回，他们缺交的，甚至连作业都算不上，顶多是个读闲书的任务。可是肖杨老师却把这个任务看得比任何一次语文作业都要重。她担心，竞赛组的那些学生，如果没能在高中把《红楼梦》的前五回看完，那么，他们可能终身也不会去读这本书。

还有一回，肖老师不但生气，甚至有了罢课的打算。那次是因为作业的检查情况没有及时上报。当时，我也是检查作业的人之一。由于我的疏忽大意，我们整组的情况都没有汇总。肖老师很气愤地训斥了像我一样误事的组长，然后说什么时候检查完什么时候上课。检查完之后，我们都觉得这将是一堂气氛压抑的课，但实际上，那堂课却很顺利地上完了。

乍一看，肖老师生气的原因似乎有些奇怪。似乎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惹了她，而大一点的本该生气的事情却不能让她动怒。但仔细一想，肖老师的生气却又未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教育。

其实我写肖老师，总不能太贴切。大约是初见时她的样子太美，而与她相处的一年里，又从未见过有能为难住她的事情，不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以至于我从她身上感受不出批改百本作业是一件繁琐的事情;仔细阅读每一篇文章并批注修改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在考试后立刻编写、排版、打印出好几页的考场作文解析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她总是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尽善尽美，还总是保持着初见时那个美好的样貌。

另一个肖老师的学生说：“关于肖老师呢，我也没什么很多说的了。总而言之，干净利落。我的老师，同时也算偶像8。”我突然想起，很流行的一句话：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我不知道肖老师有多努力，才能让大家将她视为“女神”;但我知道，能遇见这样的一个好老师，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