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起点

小时候，我梦想过，在静谧如水的海岸旁，坐在被浪花腐蚀了棱角的礁石上，听蛇蝎女神杜美莎吟唱一浪又一浪的悲歌，将之化为一笛又一笛的惆怅；后来，我梦想过，住在撒哈拉的一个部落，那里是沙漠，去看每天的日出染了大地，日落薄了沙丘。像三毛与荷西，一直走在路上，从未驻足。

现在，我梦想着，择一日，去深山，或去古寺。最好是江南，像白居易，山中寻桂子，听松落棋盘，月色撩人，踱步亭间，望月朗星稀，让心与一段时光朴素交融，想必是美到极致的景，才让流落在外的人依然有了明媚的念想。

山水是一本书，枝枝叶叶的文字间，声声鸟鸣是抑扬顿挫的标点，在茂密纵深间，一条曲径，是整部书中最美的禅意，春风翻一页，桃花面，杏花眼，柳腰春细；夏阳读一页，蔷花满架，木槿锦绣，合欢幽香，蜀葵闲澹，一派峥嵘；秋风传一页，海棠妆欢，野菊淡资，高远深邃；冬雪润一页，水仙临水一舞，腊梅素心磬口，向爱唱晚。曲径通幽，置身其间，不走都如行云流水。

有次，偶然间在图册中看到木心先生年轻时一帧西装革履的照片，就对他“一见钟情”，木心——取“木铎之心”，他的诗给予我手弄流云的美感，意境。他说：岁月不饶人，我亦未尝饶过岁月。是啊，光阴如金，人总不该虚度的。他喜欢恬静安然的慢生活，所以在《从前慢》中才有了从前的记述：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凭一己恋物之情，毫无征兆的抨击着你我的灵魂，他对于我这样的读者正用得上李义山的诗：“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

我不会忘记那本放在枕边的《纳兰词》，伴随了我每一个美梦，渐渐去体会他在《梦江南》中“心字已成灰”的绝望；明白他“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的无尽辛酸，凄凉。他的词如梧桐秋叶，缓缓飘落，连空气中都氤氲着挥之不去的悲痛。纳兰容若度过了一季比诗歌更有诗意的生命，所有人都被甩在他的橹声后面，以标准的凡夫俗子的姿态仰望并艳羡着他，但谁知道，天才的悲情却反而羡慕每一个凡夫俗子的幸福，尽管他信手的一阙词就波澜过你我一个世界，可以催漫天的烟火盛开，可以催漫山的荼蘼谢尽。

我的成长，离不开浩繁卷帙；我的梦想，离不开书海滋润，我还在书中跋涉，这条路没有终止，却越来越让人着迷。无边无垠的书途慷慨地给予了我无尽的臆想，给了我压抑时刻的安慰，欣喜时刻的冷静，甚至给了我创造天堂的力量，并且我深深地明白那些徜徉于书海的梦已融入我的骨髓，成为我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想如那位口吐莲花，戴着眼镜的儒者——余秋雨一般，拿着一本残破的手记，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唐宋八大家的尊严唤醒，或者说他重铸了唐宋八大家诗化地思索天下的灵魂。唤醒山河，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

那些徜徉于书海的梦，很值得冒险的梦，依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温暖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