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年冬

更羡慕转角咖啡座里的目光，只一闪，便觉岁月悠长，山河无恙。春暖花开，翩翩随风起，飘落桃红满地，弱水三千里。人人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看她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述说故事。甜美的咽喉，似一柱檀香炉，恍恍惚惚，要将人催眠。奇妙的经历似糖衣裹着酸果酱，牛奶搅和着咖啡。令人意难平，也无从描摹。

“那年我生病进了医院。”她说，望着窗外一棵银杏树，又瞟了回来。“记得当时同院一个女孩，是很严重的病吧，她每天都要服下很苦很大的药丸，和几杯无从描述颜色的药水，我见她皱着眉头，嘴都拧成了麻花疙瘩，我常问母亲自己要不要吃。唉，不知她听了是什么滋味……

总之，她的脸色总是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红润与朝气，看似美术室里的雕塑，头发黄而稀疏，是营养不良吧，松松垮垮的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似凋败的黄发，她亦是。我从未见过她笑，也无法猜想，她的脸色印在我们的心中，她的眼神黯淡无光，她总呆呆望着前方的墙壁，活似冬天的太阳，灰沉沉的。但她却是个美丽的女孩儿，又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她是最乖最安静的小孩，但护士们总想着逗她开心，是啊，她乖的让人心疼，令人叹息。”

人们跟着叹息——

“她有时也会望向窗外，这是日复一日中唯一的动作。窗外有植物，因为那时在冬季，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枯秃的枝干，菀枯，是植物必经的，四时变化，万物皆有归处，这是自然界的基本规律。我们那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感伤，甚至觉得可悲可笑——虽然真觉得她可怜，却无法沟通什么。她常请求护士将椅子推到窗边，望着那树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晚风跑至她身旁，捧起她削瘦的脸，为她梳头理鬓丝，直到暮色四合，她表现出淡淡的不舍，我想这是她唯一的情绪，只是那时不知那植物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常在感叹：‘这草叶子的生命真是短暂，只有三个季节的生机，便落叶归根，不知我何时才能在公园里打秋千，采菊，嗅花海花香，不知能否在这第一枝芽抽出前踏出这大门。’我们难以回答。我说了句：‘只要你乐观起来，一切都可以的。’她苦笑了一下，‘不知我能否见到这芽抽出。’我见她日日苦着脸，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我唯恐自己说错话。

我每天都有散步的机会，那日她正熟睡的，我为她扶好被子，看着这样的她，我想象她健康时的模样，拐至后院，我拉好窗，走路踮着脚，猫咪般溜着走，掩着植物草木的藤蔓，唯恐惊了她，谁也不知道的。一路上泥土与花朵的醉人清香，沁人心脾，却无从欣赏，似走进了奇异的国度，草探头探脑为我指路，花朵似猜测我们来之目的，蹑手蹑脚，探看窗前那株小树，喜不自胜。我各自从其它树上剪下小细枝，那些即便严冬仍生机盎然的植物，小铲掀起土块，插下其它小树的枝，我要告诉他，植物在严冬的冬日依旧能顽强生长，与她一同焕发生命的生机，为她打上生命的妆容，尤其红艳的腮妆，只是条件不允许，只能造个“假”。几番查看，看不出什么端倪，我便满意地回去。我看她，几次暗喜，那夜，是我最不平静的夜。

翌日清早，听见她惊喜的呼叫，我暗乐。从此，她似变了一个人，一改以往的郁郁寡欢，不再拉起隔帘，常叫醒睡梦中的我，谈笑风生，脸上也渐有了迷人的红晕，她的病也逐渐好转。

一日，她去后院玩耍，我意识到事情不对，挣脱母亲的手奔回房间，卧窗前，紧张地看这她，她抚摸着树枝，眼里充盈爱恋，她并没有注意到，我长舒一口气，我躲在房间，默默无言。回来，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揪着她的衣领，她一直诧异，旁人不再多言，只留黑夜中相拥的两人，没有月光，繁星编织的花园璀璨不可得。

之后没几个月，我们不觉察间，就都分开了，或许是大人的谋划，我知道她不怨我。再也没见，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只留记忆中洋娃娃般精致的脸，不过如今有血有肉了，我最后一次望向那窗外，洒落的枝条，这次树上是真的抽出了绿叶，奇迹!那枝竟然成活了!那是春的礼物，生命的梳妆，我用眼泪，最后一次浇灌它，我希望，那个秘密她永远不要察觉”

房间里无比安静，无人发言，窗外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但我心中坚定，它在明年春天，定焕发生机。“满眼山花如翡。”我说，“如见故人，喜不自胜。”她应，之后便一阵欢笑，笑着，笑着——

人们腮边挂满泪水。抬眼窥那位朋友，她的眼里藏着旷世温柔。

人世如万古长夜，世人之愿不过刹那流光，欲将愿望结成灯盏，山岳之巅，望你而来，欲将念想寄托于银杏叶片的信笺，诉诸笔端，将那抹温暖的惦念，捎给远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