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邻里中心的门口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摆着把塑料凳子。看管自行车的总要坐在那里，他不怎么跟别的保安闲谈，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我不喜欢这个人。

他身材短小，身着紧束的保安服，里头塞了件白衬衫，短粗的脖子显得更加黝黑。笑的时候，米粒大小的眼睛硬是挤出了几道鱼尾纹，牙齿上污迹斑斑，定是抽过不少烟。样子甚是古怪。

我每日放学都路过那塑料凳子，他对我笑笑，表达他的问候。我勉强地点点头，心里嘀咕：怎么又是这糟老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不再搭理他，最多瞥他一眼。他也就不理睬我了，一个人拿个玻璃杯，瘫坐在塑料凳上，眼瞅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

大概是一年前，我骑自行车去买东西。到了车棚旁，自行车一扔，直奔电梯上楼。反正这破车没人要偷，我心想。令人诧异的是，当我回来时，自行车往车棚中塞了塞，跟一旁的车得整齐。

“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咋还是这么样停车啊，”听着声音，定是那糟老头子，“你不爱惜就算了，碍着别人就不好了。”

其实，哪儿根本没多少自行车。现在谁又爱出门买东西呢？

天下雨了。

“大爷，这都飘小雨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哦！”他一只手搔着自己花白而稀疏的头发，另一只拍着大腿，慢悠悠地将车棚的拉了下来。

我不愿被他搭话，骑车走了。骑到没有雨的树底下，又回头看看。他将露天停的电瓶车和自行车统统推进车棚里，推不了的就用搬。

车停得到位了，他才回到塑料凳子上，摘下帽子，甩掉雨水，眼镜望着的还是那些车，生怕是漏了哪辆没停放好。

我没有仔细揣摩他脸上的表情是愤怒，还是一如既往的傻态。

他太陌生了，我又何来资格去评判他？

我心里是愧疚，不该乱放车，不该讲那些刺耳的言语，尤其是对这个热爱自己工作的人。

社会百态，不是所有人都如同明星一样闪耀。在我看来不会发光的他，对着“熟悉”的我，每日打一声招呼，对“熟悉”的工作尽心尽责。

我又了解他什么呢？关于这个“陌生人”，只不过时而面面相觑罢了，何来理由称他“糟老头”。

“今天放学挺早啊。”

“嗯，你好。”如果我现在还能遇见他，我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