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谎者

我是在路边碰见他的，那时的他孤身一人坐在繁华大街的路旁。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一个路人愿意去搭理他，他也只是自顾自低着头不说话。脏乱的头发像狗耳朵一样耷拉在头上，衣服明显已经不合身了，脚趾头也忍受不了闷臭的空气而钻了出来。我想他大概是饿了吧。
我走到他跟前，把手中的面包扔到他身旁。他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头冲我一笑，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他拾起面包递给我，对我说：“嘿，兄弟，我不饿，只是烟瘾犯得慌。”言下之意肯定是要我给他一支烟了。于是我递给他一支烟，对他说：“面包你留着吃吧。”他没有理我，只是从口袋中掏出一枚似乎是从街边捡来的，几乎已经点不着火的打火机，尝试几次之后，才抬起头对我说：“兄弟，借个火呗。”我把打火机递给他，他似乎是理所当然地收下了。
他低头抽着烟，正当我打算走时，他却叫住我，说：“兄弟，我看得出来，你正闲着呢，陪我聊会儿呗。”我心想，跟他能有什么好聊的，弄不好还会被误会是一伙的呢。于是我便回答他：“不了，我还有急事呢。”
他看着我说：“别编了，兄弟，你不适合说谎，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在骗我呢。”我有点吃惊，回头看他。
他继续说道：“我是一个识谎者！”
“识谎者？”
“有兴趣的话，陪我聊会儿天吧，这儿太闷了。”
我心想，八成是遇到疯子了，就当今天运气不好吧。正当我打算无视他的话继续走时，他又叫住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八成是个疯子，对不对？来聊会儿吧。”
能被猜中心里想什么我认为没什么好惊奇的，但是我现在还想不通当时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旁听他讲了一堆的废话。
他猛吸了一口烟，冲我笑笑，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用手指着一个路过的人说：“这个人刚刚撒了一个谎。”
我嘲笑他：“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便说的。”
他没有理我，继续说：“你看他，神情慌张，步伐加快，东张西望，很明显。”
我说：“或许他是有急事呢？”
他答道：“有急事的人不会东张西望，而且有很多东西，你们看不出来。”
我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在胡扯。”
“我真的是一个识谎者。我可以看出人们是不是撒谎。”
“那又怎样。”我开始后悔了，我应该像别的路人一样不去搭理他的。
“你不信吗？”
“不信。”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说真的，我以前在警局工作过，专门审问犯人。不过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于是被赶了出来。”
“什么事？”
“没有人可以骗过我的。”他答非所问。
“那你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事。”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顿了顿继续说：“每个人都在说谎，包括我自己。讽刺的是我知道你们在说谎，而你们却无法辨别我所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那么现在呢？也在说谎吗？”
“我没有说谎，可你却在说谎。”
“什么？”
“从头到尾，你表现出一副‘我很有兴趣’的姿态，其实在你心里，你一直想编织一个能够让你脱身的谎言。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神经病。没有人想跟一个神经病讲那么多话的。”
我看着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你可以走了。”他说。
“怎么，不继续聊了吗？”
“没有人会喜欢独角戏的。”他说，“面包你拿走吧，谢谢你的耐心。”
“没关系，你留着吧。”我说。
“好了，路人，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内心敞开给一个陌生人看的，你可以走了。”
我没有再说话，望着他手中快燃尽的烟头，又递给他一支烟，但他没有接受，只将烟头往地上用力一抹，对我说：“人们总是这样，此时此刻明明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却总是顾虑很多。”
我把烟放在他身旁，便不再回头地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我落了一些细节，好像在我转身离开之后，听到有人喊道：“嘿，兄弟，不要当真。我说这么多，只是想骗两支烟！”
【点评】看了这篇小说，让人如在梦中，分不清识谎者是真能辨别谎言还是为了骗两支烟。真也罢，假也罢，也许作者仅仅想表达出世事如梦的感觉，就如《红楼梦》里的那副名对：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指导老师陈良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