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近而远

那一晚，我坐在电动车后座，随奶奶赴一场葬礼。

去世的是一位远房亲戚。

毕竟是远房亲戚，人家想到我们已是不错，若是人去多了实在不合礼数。奶奶说那人家富裕，该带孩子去吃些好的。于是，爷爷不去，我随奶奶去了。毕竟是葬礼，我一路怀着悲悯的心情，可到了目的地，我却愣住了。眼前仿佛正办一场喜事，灯火通明，热闹无比。进门看到的是笑着迎上来的主人，即便他的笑勉强生硬。他或许也不喜家中的喧闹，但他不能也无法与这喧闹保持距离，面对自己请来的宾客，他只能无奈地将自己悲伤的心拖回，挤出笑来拉近与众人的距离。

我跟着奶奶找了个位置坐下，同桌的人与奶奶相熟，都是远亲。我搭不上话，只是听着。渐渐发现，不需缠白麻布的远亲们都不是来参加葬礼，而是赴一场宴会。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抱怨晚饭还不开始。而主人的客厅里，油光满面的和尚还吐着冰冷无情的调子。

终于，晚饭开始。热菜还没上几个，便有些喜闹的开始一桌一桌的劝酒了。明亮的白炽灯下，人们一群一群闹在一起。只是那舞动酒杯的手臂上，一条白麻布分外扎眼。

我坐不住，便借了孩子的特权离了桌，四处转悠，意外发现了宴席旁小树林中一架秋千。我坐在秋千上，几步之外便是灯火通明的宴席，那一条水泥与泥土的分界线，似乎是一条巨大的沟壑，隔开了我与那喧闹的世界。清静之中，我起初还想着这场“葬礼”和无人可以分担痛苦的主人，渐渐地，便只想自己了。我沉浸在或悲伤或欢乐的回忆与幻想中，时哭时笑，直到见人将米饭端上了桌，知道宴会将尽，才仔细擦了满脸的泪，顺了呼吸，才回桌吃了奶奶留下的我爱吃的菜。我哭了这件事是绝不能给奶奶知道的，她无法理解并非出自悲伤的泪水，反会觉得我不高兴，进而影响她的心情。

一个多小时的独处与沉思让我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心情自然美丽。奶奶见我笑着，只当我玩得高兴，便也发自内心地笑。两个人都是笑着的，可心中所想却相去甚远。

辞别时，又见那勉强生硬的笑，猛地为自己笑得发自内心而惭愧----我寻不到刚来时的悲哀之感了。多数人来此处寻了一场欢宴，我这般的少数人也只是寻了个独处沉思的机会。我们的到来，都与眼前勉强笑着的主人，与不远处那一具灵柩毫无本质上的关系。

我拉着奶奶快步离开，一面想甩脱那份愧疚，一面想让这不该有的热闹远离那需要清净的主人。

我想还他一份清净，让他带着那一份深沉的悲伤去念他那一木之隔却无法再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