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瓦

“嘶”木棒上燃起的火苗，迅速点亮了煤油灯的灯芯。夜幕中，老马拎着灯借着淡黄的光向瓦窑摸索去。沙沙的脚步声与煤油灯把晃出的吱丫声格外鲜明。

放下灯，老马又开始了一天的活。

天刚擦黑泛红时，老马的徒弟也赶到了瓦窑，刚进门，就看见老马眯着眼借着煤油灯的光，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泥瓦上的纱布。“师傅，我来我来。”年轻人疾步上前，轻轻接过瓦。老马叹了口气，拿出腰边别着的黑葫芦，拔开酒盖，灌了一口，啧啧声不断，又叹道：“人老了，眼神不好了。”年轻人怨道：“早和您说了，安个好点的灯在窑里，偏是不听，来遭这罪。”老马瞪圆了双眼，“你小子懂个屁，当年我跟你师爷时，就这盏煤油灯不照样打下一片天下吗！”说完又灌了一口酒，感叹了句:“真香啊。”

瓦窑前的樟树黄了叶，纷纷扬扬飘落在窑顶上，金黄一片。

“师傅，这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了，要不咱也学学人家进机器不行吗？”老马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的活不曾停下，关上洞门后，看着洞口冲天的火光，嘭嘭的响声，火光在老马眼中跳跃，那双粗糙的手握紧了煤油灯把。转身对年轻人说：“天凉，这灯芯里的油快用完了，你再去买点吧。”面上刻印的皱纹却可见他的憔悴。年轻人看着老马手中，发黑的灯罩，心想：算了，再买一个新的吧。

第二天一早，年轻人拎着新买的红漆油灯，来到瓦窑。一开门，却见师傅躺在摇椅上，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躺着一片黝黑的未撕布的板瓦。“师傅，天凉，您怎么躺着这儿来了。”正合大门时，未听到往日师傅洪亮的嗓门，心中料想不对。

“哐当”一声，红漆色的新煤油灯倒地，融化的煤油，淌出，盖住灯罩......

这日，政府派人高价回收传统制瓦具。年轻人正对着油灯，小心翼翼地剥离着纱布，而后又转放入洞中，关上灯，看着即将燃尽的煤油灯，对来人说了句：“不卖。”

夜晚，年轻人第一次尝试了酒，辛辣，冰冷刺激着喉咙，他举起刚烧出的黑瓦，敲了敲，发出了如古银元一般清脆的响声，身旁的煤油灯静静的燃烧，一时间，瓦香，酒香，油香交杂在一起。

“师傅，我会传承下去。”耳畔仿佛传来师傅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