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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麟囊

2019-09-22 23:02:57/田舒桐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在我与外婆共度的童年时光里,总有几句戏词穿过鸡鸭的喧嚷和锅铲的碰撞悠悠响起,像蒙灰破损却依旧转动不止的老唱片。

在儿时的我看来,外婆最钟爱的戏曲是极为乏味枯燥的。尤其像《苏三起解》《孟姜女》这样的苦戏,简直是催眠的良方。每次见着外婆一边看得投入一边还投入地跟着哼唱,我就在一旁打滚,想把电视遥控器夺到自己手里。可在这时候一向纵容我的外婆只是有些敷衍似的安慰我说“再等一会儿”,却从没有当即就把遥控器递给我——她是一定最少要看完一折的。

我那时总也不懂,这样无趣的戏曲怎么会让外婆钟爱有加呢?

直到两年后我离开住在乡下的外婆回到城市,在车轮卷起的灰土中遥望承载我一大半童年岁月的小砖房,直到它与背后的山野融成深绿的一片,直到突至的大雨将车窗挂成一张带雾的水帘。我仍向外望,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唱词,“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我记得这是外婆最爱的一折戏,《锁麟囊》,讲一个善心好报,破镜重圆的故事,而春秋亭外的一场大雨正是往后波折的伏笔。思及此,我恍然觉得自己有几分理解那悠长哀婉的唱词之中的悲伤与愁思,也似乎可以明白外婆的钟爱所起——那些无法言说的喜怒哀惧,都可以安置在一句一句的戏文里,那些浅尝或深会的离合散聚,都蕴藉于一高一低的琴箫鼓弦之中。

似乎从那时起,《锁麟囊》便不再是简单的一折戏,而是我对无法追及的无忧岁月的深重执念。外婆的鸡鸭锅铲同她爱的戏都成了薛湘灵赠出的那个锁麟囊,成为我思念与热望的寄托之所。

很自然地,《锁麟囊》成为我学会的第一出戏,却并非最后一出。我总以为是自己过于怀念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天真的那一段,过于想念久不见面的外婆,才会想要把那时的一点细节都铺展开来,才会去了解那些我曾经并不想着眼的戏曲。可当我慢慢体会其中滋味,竟发觉这是一个何等精彩的新世界。我第一次从管箫鼓弦中听一段人生起落,第一次从高音低唱中看一起江湖纷争。与当初所怀的那份寻找安慰的心态不同,我想我是真正的喜欢上戏曲,也终于真正理解了外婆当年将遥控器握在手中的执着从何而来。

外婆留给我的锁麟囊中,已不再只有我所珍藏的过往岁月了。

离开乡村的数年中,我学会了更多的戏。虽然都不能同台上亮相的戏曲演员相比,但足够满足我自己内心的那一点小小的追求。因思念外婆而去听戏学戏的那份温热的冲动仍旧保留在我心中,我学会了《定君山》中黄忠营前号令的刚毅,学会了《江东桥》中康茂才放义兄的豪侠义气,学会了《击鼓骂曹》中祢衡殿上擂鼓的纯直不屈,但始终不能忘记多年前回城雨中的《锁麟囊》,那是一切的开始。

今年的年关近了,母亲把外婆接到了城里,可外婆似乎还惦记着自己的小砖房,“那里面又冷,一个人住着不方便。”母亲道。外婆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也是,我也没留下什么。”那话语中几乎难以捕捉的无奈,像极儿时不愿听戏的我。

我忽然忆及诸般往事,哼出“春秋亭外”的曲调,也看见外婆转过脸来,是比记忆中愈加深刻的皱纹和神色中格外明亮的惊喜。

我想她知道了,她没留什么东西在那栋小砖房里,但将最珍贵的锁麟囊留给了最思念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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