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学往事

2005年中考后，一个高分考上县一中的优秀生决定放弃上高中，去打工挣钱。我教他们班历史，我这位是她的班主任。我们都劝她上高中，考不上没法的事了，考上了怎么也不能放弃，还是好好上学有前途。可能被我们劝得烦了，她竟然说：“你们老师大学毕业，不也卖废品吗?”

其实，这女孩应该知道，我母亲跟我们在学校里住闲，看见大家丢弃的饮料瓶啊废纸啊就好随手捡着，攒得多了我这位就帮她卖喽。不过，无论如何，卖废品都是挣钱少的表现，被她用来堵老师的嘴。

见她这样，我们无语苦笑。她去了南方的电子厂打工，工资确实比我们10年教龄的在编老师高出许多。那年寒假里再见到她，我们还是忍不住劝她上学，尝到挣钱甜头的她自然不会听我们的。眼看着一个升学的好苗子耽误了，我们遗憾又无奈。

2007年秋，我俩共同接了一个初一班。第一个寒假里，就听说那个挺懂事成绩也不错的女孩要辍学打工，开学时果然没来。我们像《山海情》中的白老师一样，骑车找到她家里，摆事实讲道理，反复劝她和她的家长，要她回校上课。他们盛情难却，口头答应了我们，第二天托同学捎来一封信，告诉我们她已经打工去了。她还感谢我们的关心，因自己的失约致歉。

走了就走了吧。既然一出去就不少挣钱，家长和孩子都迫不及待了。何况，即使努力学习，也不敢保证能考高中上大学;即使大学毕业，也不一定能挣到大钱啊!我们工资是真的低，劝人上学都没说服力。

虽然那时乡村义务教育已经不收学杂费了，但还得耽误时间不是?07级这个女孩比同班多数同学大两三岁，比05年毕业的那个弃学打工的女孩小两三岁，她们家住得近，我们在她家就遇上那个女孩的妈。人家竟然说：“上学发钱就好了。”咳，没法。即使真的上学发钱，也会有人嫌发得不够多啊!谁家的钱不是多多益善呢?

我们还去别的学生家里劝过，结果大同小异：或者好话哄着依然辍学，或者回校领书后又不来了。个别能劝回来的，都不是要去挣钱而是打算转学的。

看到《山海情》中，白老师挡在外出的车前把学生拉下来，三番五次地家访劝阻，也只能被诬陷、被羞辱，急得跟家长打架眼镜都摔坏了，我们既敬佩他的执着，又心疼他受的伤害，还深深为他感到不值。上学重要，也得在学生愿意、家长支持的前提下，何苦自不量力、自取其辱呢?

我们劝学真起作用的，仅有一个。1999年升初一的有个女孩，懂事好学，家长也支持她上学，就是兄弟姐妹多，母亲病，家里负担重。我们怕她顾虑太多耽误学习，才一直表扬、鼓励为她加油。最后，她也在我们切实的支持和资助下上了大学。可见，强扭的瓜不甜，老师的作用是极为有限的，关键还得本人愿意。

过了还没十年，那个放弃上高中去挣钱的优等生后悔了。因为在电子厂不是个长远事，被辐射时间太长会生病的。她说不愿参加老同学聚会，感觉自己比上了大学的同学差了很多。那个只上了半年初中的，早早结婚生子，男人外遇，只得留下儿子改嫁了。还是坚持升高中考大学的，普遍过得更好。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也没地方卖后悔药啊!我们当老师的，废品攒多了，还是会卖到废品站去，工资却是十几年前的三倍了。

近些年，情况变了。在我们农村，家长们多忙着外出打工挣钱，实在无力挣钱的还有精准扶贫，都不因钱的问题让孩子辍学了。孩子们呢?认真学的虽然不多，但不爱学习的就在学校混日子，谁也懒得辍学打工了。我们就努力提高课堂的魅力，帮大家认识学习的重要性并体验学习的乐趣就行了。至于能对多少人起多少作用，就不是当老师的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