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

他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

家中仅有他和年迈生病的父亲一起生活。母亲生下他后便过世了，家中生活贫苦，只靠他在工地上赚的那点钱来维持生计和父亲的医疗费用。

那年，那月，那天。寒风冰凉刺骨的清晨，下着蒙蒙细雨。天还未亮，他便起床赶往工地，破旧的自行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湿滑的土地上急行而过，锈迹斑斑的车身也是摇摆不定。到了工地，戴上安全帽，开始如昨一般的工作。他推起独轮车，拿上铲子，开始运送水泥。他双手一前一后拿着铲，用力向水泥堆里一插，脚在铲子上轻轻一踩，双手向上一掀，顺势往独轮车中一倒，一下一下，不久便装满一车，他推着小车，快步向建筑区走去。

是的，他必须要快，只有尽早完成任务，才能更快拿到工资。爬上数十米高的脚手架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每一脚都要踩得稳当。

到了午时，大雨滂沱，他缓慢爬下脚手架，生怕一不小心滑了个跤。他像往常一样打包一份午饭带给卧病在家的父亲。自行车吱嘎吱嘎响动着，如乡村田野间鼠物的哀嚎。老旧的木屋，安静的伫立着，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雨滴击打屋檐的声响，便只剩他的呼吸。拎着午饭，走进房屋：“爸，吃饭了。”无人应答。“爸？你在哪儿啊？吃饭了。”他前前后后将这不大的屋子转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父亲的身影，他不断环顾着四周，仍在寻找着本应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的身影。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周围静的都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在屋内踱来踱去，似是在想着一切父亲能去的地方。

“爸可能出去找邻居聊话了。”他如是这般安慰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喂，叔叔，我爸应该在你家吧?”“没有啊。”打了好几家电话，仍是没有父亲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老钟的嘀嗒声中流逝，不知何时掌心生出了许多汗液，他放下电话，不停地在被汗水沾湿的衣服上擦拭着。他舔舐着双唇，不断在房内踱步。

“嘀嘀嘀——”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

他还未看清来电者是谁，便兴奋地按下接听按钮，立刻询问道“喂，是找到我爸了吗？”

“您好，这里是医院，请问……是您父亲吗？”

“是……”他忐忑地回答。手心的汗液更多了。

“您父亲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手术，您可以过来一趟吗……喂？先生？”

“好——我马上……”

挂了电话，他有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痴痴地回想方才的对话。车祸……车祸！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冲出屋外，踏上老旧的自行车，双脚快速用力地蹬踩，背上早已湿了一片，已不知是汗还是雨水了。此刻，他竟一下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儿，只是双脚仍在不停地蹬着，自行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随着心脏急迫的律动……湿滑的路面似乎随时都会让他同车一道摔个跟头，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任凭大雨拍打在脸上，眼前就快被雨打得睁不开了，但他仍旧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终于赶到了医院，还没来得及把车停好，便快步奔进医院。手术室明亮的灯光使他睁不开眼，站在手术室门口的他一刻也不停歇，不断地来回踱步，尽管很想喘着粗气，可他却只敢轻轻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似乎心脏也不敢跳动了。

终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父亲被推出手术室。“你父亲没有生命危险，但受了重伤，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吧。”“好，谢谢医生。”

待坐在父亲身旁，四目相对，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父亲微弱沙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他连忙安慰着，因为，只要父亲还无恙，就好。

听父亲说，他一直在偷偷卖菜赚钱。每日清晨他走后，便起身收拾菜蔬，放在老三轮车里，从家蹬到菜市口，卖完了再回来。正巧这天下大雨，泥土路面湿滑，到了十字路口，又开来一辆车，车轮打滑，便撞到了一处。

雨终是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入病房，碎了一地。他内疚地坐在父亲身旁，默不作声。父亲读出了他的心思，连忙说道：“我是怕你在工地上太辛苦，所以想帮你减轻些负担，怕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

“爸……”他小声的唤着，始终未抬头看父亲。

“好了，我午饭还没吃呢，快饿死了。”

“好，我现在就去拿！”说罢，转身离开，藏在眼中许久的泪水，终是在转身的那一瞬，缓缓流下。

踏着落日的余晖，凉风吹拂着沾湿一片的上衣，自行车吱嘎吱嘎地响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