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上的日子

若可能的话，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突兀的撞击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晨起

唯一可感的令人困扰的震颤又让我有些晕眩，我乏力地拉开睡袋，却见一抹亮黄色晃动。

处在暗淡中的我不适于这鲜明的颜色，想继续我“无组织无纪律”的美梦，又一度背过身沉溺在睡袋的怀抱中。

“请不要这么懒散。”

通讯器里传来毫无温度的问安，与我久违的蓝牙耳机中“配接”的提示音十分相似。我方才想起我和她，不太愉快的相遇。

与这最初惊艳到我的blonde一同生活，初始时最让我兴奋，可在一起训练起居直到现在，又有些令我无奈，无奈于她奇怪的个性以及那口蹩脚的中文造成的交流不便。

“不是还没有到目的地吗，歇歇也无妨。”我毫不客气地回应。

还未等我语句结尾，睡袋就被由外解开。眼见她，扰我安眠的始作俑者，粗暴地拽起我的身体，却因用力不当，在无重力空间里将我甩得头晕目眩。

情景就如同海豹玩弄小企鹅一般凶残吧。

不过令我有些在意的是，她轻缓地拍拍我的肩，示意抱歉，而后转过头去，打开内舱的窗板，长久地望向黑洞洞的外景。

我困倦地洗漱，直到擦尽我嘴角的牙膏沫，她才齐整衣冠。

今天，“吃”起早饭也是一样的费力。果然，离开了摄像头和教练，人的生活居然会如此舒适而安静。

她呢？一准是去泡健身房了。

“一如既往地不懂享受啊。”我暗笑。

危机

忽然，我的视野开始微弱地晃动起来，双肩也因突如其来的晃动开始瑟缩。果然，智能系统控制实在不可靠！我急匆匆赶到返回舱。不知名的惶恐冲击我的头脑。

松软的生活霎时灰飞烟灭。我的理想，除却生存下去以外别无他物，我一再肯定，然而回天无力。

“啊，怎么，是陨石流吗？！”我慌张道，联通健身房里的她:

“Blom，听得见吗？到返回舱，不要四处走动！”

“……”

彼端只有令人躁恼的杂音传来，由那逐渐微弱的响度来看，Blom已经脱离通讯系统的信号范围，对此，我只能做出最糟糕的设想：

“我被抛弃了。恐怕她已经启用飞行舱里的逃生艇，弃我而远走高飞！”

飞船愈加激烈地摇动，而我所能做的，只有操纵和躲避，如此之类的无用功。我感应到，内心对于生的渴求如同难逃黑洞万强侵蚀的光线一般逐渐熄灭。脑海中映现出起飞前，与同届的中国航天员站在国旗下庄严起誓的画面。

当时说了什么？依然忘却。却仍牢牢的记住当时所撒下的弥天大谎：

“我愿为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牺牲我的所有，乃至生命！”

像我这表现一直差强人意的新兵，被送入外太空，这本身就十分荒谬，而让我这样自私的人拥有信仰，更是一种……

“救赎啊！”

我念出所见的人的名字，正如同即将堕入万劫深渊的卡西莫多面对温婉的爱斯梅拉达，狂而将瓢中救赎之水一饮而尽。

“打开传送道，动作快点！”

我一下恢复理智，以最迅速的动作照办，并一跃而起，顺着通道进入救生艇。

迷失

“那个…谢谢。”我不自然地看着她。还未等我发问更多，她已对刚才的失踪做出解释：

“离开返回舱后，我查测到四周的天体磁场不稳定，料定飞船航向出了问题。为了不干扰电磁波信号，我关闭了通讯系统，给你造成了困扰真是不好意思。”

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以后，我们不要离开得太远。”她看向舷窗外，我疑惑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由暗物质构成的

无垠黑暗中，散发着奇幻的色光，绝不仅限于人类狭窄视界中的七色，是我穷极言语也难以描述的夺目的光彩组建成的外太空，一个又一个层层叠叠的新世界。

究竟，那耀眼的光是如何发出的？状似恒久不变的宇宙实则每秒都在发生质变过程。

“好神奇啊。”深邃也好，肤浅也罢，所有的想法都化作这人类真实的感慨的言语。

觉得肩膀被触碰。我竟也不惊，只装作未见。

未见她，和我，脸颊两侧的微湿。

“想家了吗？是啊，我也一样。”

不知漂流到哪一处孤寂的星系，见到了哪一颗杳无生机的将死的恒星，暗灰色的表面让我想起地球上终日呈现土黄色的诡异天色。

就像是宇宙中漂流着的尘埃，人类没有智能，没有先见，就连求生欲，也是很容易湮灭的存在。

“我一定要回去！”

被Blom突如其来的呼声略略吓到。

“你知道我们所在哪个星系，前方即将撞上什么，极度危险的黑洞还是pulsar？我们现在离开地球又有多远了呢。”我已无力应答，也无力表示疑问。仓库里的储粮最多能支撑几天，我也未敢告诉她。

惊喜

“一颗神似地球的行星！相似度超越Gliese和Kepler！”我惊呼。

“不知上面会不会有生命存在。”Blom兴奋地战栗。见她瞬间已经戴好氧气罐和头盔，我摊手，“看看去吧。”

理想

救生艇着陆在一处适宜的陆上，令我吃惊的是，虽外形与地球十分类似，但这颗体积大地球许多的行星上似乎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我想起，另一处于地球很不同的是，这颗行星表面没有大气层的覆盖，也无怪表面千疮百孔。

我上下查看着，这极其无聊的光景。

酸黄的天空，干旱的平原与丘陵状的凸起，整个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一样的单调乏味。

“请跟着我！不要走散了。”通讯器里再度响起她慵懒的声调。

没有绿色植被的干燥环境帮了我大忙，在这可星球上，大可不必费神开启定位系统。

向她的方向走去。

“你看，这似乎是奇怪生物的骨架。”我一惊。她双手拨开干硬的表层物质，并且取出一只长约十公分的“动物”的头骨。

我仍清楚记得那骇然的模样，她的模样。

“如此小的人类头骨吗？”说明这个星球上曾有过人类。

“那是因为你没有注意到…”她示意我仔细查看。我摸了摸头骨正中，有耸起的状如“矢状脊”的落后成分，很像地球上的猿类。

是说这里…曾是个动物园或者什么，又或许？猿还未进化到人类，就已经被毁灭了？

“总之还是不要再停留了，在这样恐怖的星球。”我提议。

她闷闷不乐地起身，收到好那只奇怪动物的头骨，跟在后面。

—“你说，地球也会变成这样吗？”

—“啊，谁知道。人类总会给自己寻找新的聚居地吧。”我用不以为意的语气敷衍着，实则也在担忧那暗无天日的生活。

回归

"Seer 213,你们现在已进入太阳系。"

这样的一天，梦里也在期盼。

有时，现实如梦。

是我们穿越了白洞，进入的平行宇宙吗？

我们…得救了吗？

眼见的，只有一群白色形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

他们忙忙碌碌，将已昏迷的Blom台下飞艇，我也被同样对待。

忘记了坠入大气层时身上怎样的灼烧感。她，Blom说的话，却早已印刻在我的心里：

“回家了，真好。”

嗯，归家，便是人生之最幸福吧。

和她一同度过的飞船上的日子，也一样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