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
前言——
我曾见过那个女孩三次,哦不或者更多。
第一次见到她或是知道她的存在是因为她经常站在我们班教室门口等我同桌。嗯,她是别人班的。嗯,此后便常能见到她小小的油腻的额头上布满青春痘的脸,不高的身影,听到她稚嫩无害的嗓音。
第二次是我和她第一次进行一个短暂的交流。她说话很好玩,她这个人真的挺毒舌挺逗的,真的,我保证。
第三次是我、同桌和她,我们三人一起同一段路回家。她性格该是很开朗啊,我们在路上边走边笑,笑得很大声,是那种惊动枝间鸟,引得路人目的大笑。
只是我可能忽略了她被玻璃镜片遮盖住的双眸下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亦或是那双墨色瞳仁下本就暗流涌动。
(一)
这次英语考试又考砸了,呵呵。
自己倒不像有些所谓积极上进的人那样,为一场考试没考好就要死要活的。
真的还好了,嗯,无所谓啊。
但老师有所谓啊,于是你懂的,被身为英语老师的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坐坐,聊聊“人生与理想”。
哦,班主任(怕不是此处应加苦口婆心这四个字罢,哦,我嫌恶心)告诉我,平时要多背背单词啊,要多巩固基础啊。
我感到莫名其妙。哦,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
于是,我用不大但二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老师,我觉得没有必要。”
老师立马皱了下眉,问:“你父母呢?我要找你父母聊聊你的学习。”
哦,我的父母是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了呵。
我低着头,垂下眼睑,眼睛盯着因长时间没有清洗而泛黄的帆布鞋面,依旧是不大的声音:“我没有父母。”
“怎么可能?!你在瞎说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
搁下话,我转身离开办公室。
(二)
是夜。我拐进一个漆黑的巷子,回到我所谓的家(那地方只不过是我睡觉的地方而已)。我有预感,这是所谓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掏出钥匙,开锁,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烟酒混杂的气息。哦,那老男人怕不是又去喝酒了吧,还晓得回来呵。
推开我房间的门,快要散架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猩红的火点。
“回来了啊,现在真是长本领了,对外都敢说没有我这个爸了,哈?”男人的声音。
死一般的静默。
男人倒也没太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给你吃给你住,老子没嫌你是个拖累,反倒你还先翻脸不认你爸了?”
也不知道男人又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激动,不过他本来就老是喜怒无常。呵,习惯了。
“你跟老子说说,我不是你爸,谁是你爸?!我他妈是死了是吧?!站你面前的不是人是鬼是吧?!”他一把揪住我的校服领子,好像我要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今天就要在这里被他活活掐死。一种莫名的害怕。
但我突然又心安下来,真是奇怪呵。
明明连气都喘不上来,我嘴里还是鬼使神差地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空气又诡异地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他松开揪着我领子的手,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即而至。
我左半边脸好像是有点疼呢。
呵呵,这不过是这个老男人要发飙的开始。差点忘了说,好吧我很想忘记,这个老男人就是我所谓的父亲。这句父亲可真真是讽刺呵。
“哟,翅膀硬了。还敢跟你老子顶嘴了。”
“不收拾你一顿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都忘了你老子是谁是吧?”
“活该去死。”
嘲讽的话语和雨点般的巴掌拳头落在我身上。我不躲,也不避。被打到后面,我脚尖都有些不稳,腿都在颤抖,眼前一片昏花,尽管我置身在阴暗中,可我越是要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在男人看不见的黑暗地方,我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如果此时有镜子,那一定是一个诡谲阴恻恻的迷人笑容。
可到底还是没撑住,被一个巴掌掀倒在地,头磕到旁边的水泥墙,像一滩烂泥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去,我也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啊。嗯,还是忘不了男人收手后那个嫌恶的像是看烂泥里蠕动的蛆虫时的眼神,以及离开房间前嘴里嘟囔的那句“真是麻烦”。不过你等着。
不用摸也知道,我现在肯定眼睛青紫,脸被打肿,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呵我作业还没写。
靠在墙壁边,隔着衣服都能感到水泥墙硌人的触感。不为什么,今天突然一下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呵别妄想了,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不要可怜我,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呵测,他妈在哪睡觉不好,找这地方睡觉。
(三)
六岁,我爸准确来说是那个老男人第一次用皮带抽我,在我的印象里,也只是在我的印象里。
没有原因。呵,若一定要找一个原因的话,那天那个老男人又喝了酒。他酗酒成瘾,没啥好说的。
忘不了他第一次拿出皮带的情形。那不是一条皮带,那是一条棕褐色的蛇,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向外吐着血色的信子。我被吓傻了,确切地说,我无处可逃。
那条蛇咬在我的肉上,那个六岁的我觉得真的好疼好疼。不过现在怕是麻木了呵。
我带着哭腔哀求那个男人:“爸爸,我错了,不要用皮带抽我了!爸爸我好痛!”现在想来真真是可笑至极。我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去求他?穷途之哭?
可那个男人呢,抽得更卖力了,嘴上说道:“畜生崽子还有脸哭,老子抽死你活该!”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什么叫做心如坠冰窖。一下止住哭声。
老男人打够了,遂了他的心意了,走了。留下一个呆滞在地上的我,失了魂魄。
从那天起,我发觉有一样东西,失去了,亦或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
我的爸爸死了。或是我从来就没有过爸爸。只有一个怪物在这里。
But who care?
后来,我对自己说不要紧,我还有妈妈。
可妈妈怕是也忍受不了那个酒鬼老男人,和他离了婚,我被分给了那个老男人。妈妈马上又有了一个新的家庭。我没有权利去破坏。
我没有妈妈了啊。
我想放弃了。
我要离开这里。六岁的我发誓,到今年已是第九年,我还在这里啊。
(三)
不过我这样的人,高中竟也能有朋友。
许是因为我从没告诉过她这些吧。
算了,她想跟我成朋友也没什么。
她要愿意呆在我身边,就呆我身边吧;要走,我也不拦她。
无所谓了啊。
(四)
中午,在教室午休。
迷糊间,听见两个男生在教室里很大声地攀谈。真的好吵,好吵。
我抬起头,有气无力说了句:“安静点。”随即又趴下去睡了。
又听见其中一男生冲我说:“老子就吵怎么地了?!”
瞬间清醒。心里有一种黑乎乎的又粘稠的东西在咕咕冒泡。思想像是被某种东西控制,只要一细想,就头痛欲裂。
我翻出笔盒里的美工刀,拨出刀片,对着那个男生;“你再给我说一句?”
此时在我面前的脸,一会儿是那个男生的,一会儿是那个老男人的。我眨了眨眼睛,所谓虚幻和现实的界限开始模糊。啊啊啊我不知道!
只是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杀了他。杀了他。”魔音贯耳?
“我要杀了你。”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我挥刀的手开始不自觉地用力。
然后有人把我的刀夺走了,好像我也把那人弄伤了。
扭头,哦,是她。
她为什么要过来?所谓我的朋友。
她是不是要走了?我不是无所谓吗,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走了也好,认清了我的真面目,我不过是一个活在最角落里最阴暗的地方,有着一颗最阴暗的心灵的,在地上蠕动的生物。我本不配得到救赎,我真的不奢望。
她手上还在源源不断滴着血,血珠顺着她的手指滴下去,像一颗颗绝美有着致命诱惑力的红宝石,滴落在地,开出一朵妖冶罪恶的红莲。
我竟疯了一样迷恋这种感觉。她走了,我还盯着那地面看了很久,魔怔了一样。
那一天,我都没有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就这样吧。我想放弃了。
(五)
事发后第二天,她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我如从前一样。
我有点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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