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漆黑的雨夜。
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拖着沉重的双腿，独自走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毫无遮掩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凄风冷雨的袭击。冷若冰霜豆大的雨珠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身上，雨水顺着我脏乱的头发流了下来，浸透了我身上破旧的衣服，也凉透了我的心。
这是我第一百七十次被拒绝。
“求职的？”
“以前什么工作？”穿着皮大衣的店主乜斜着眼睛问我。
“我没有工作。”我重复着今天已经说过几十遍的话。
“那什么学历？”店主转过身，用肥大的屁股对着我。
“小学毕业。”
“你走吧！我们这儿不收没经验的。”
“可是，我会做很多事的！”
“求求您，把我留下吧！”我抓住他的衣袖，低声下气恳求道。
“走走走，我们要关门了。”店主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我见了他冷漠的样子，知道彻底没希望了，缩紧身子灰溜溜地逃走了。我必须要保留住我的尊严，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
“哼，小学文凭，还出来找工作？简直就是来搞笑的。”店主嘟嘟囔囔的声音不懈地从身后飘来。
我回到我那几平方米的房子里，那个勉强可以叫做家的地方。其实我可以“啃老”，但我实在不想，父母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冰箱已经空了，我又要度过一个难熬的晚上。
无意之中，我眼睛的余光扫到一张照片上，那是我小时候和爸妈一起拍的。往事如幻灯片在我脑子里走马换灯似的不停闪现，我想起十多年前，为了争取我所谓的自由，换来如今令人无法忍受的窘迫与落魄，举步维艰的挣扎，我苍白的脸上不由浮出一丝丝苦笑。
那是一个同样漆黑的夜晚，窗外阴沉一片。
妈妈又像往常一样给我搬来几本书。她没有察觉到我脸上已经阴云密布，怒气满面。
看着这些永远也刷不完的题，我内心的火气“蹭蹭”直往上冒。除了学而思的补课，我还得应付“希望杯”“走美杯”各种杯的比赛，昔日在大夫山捉鱼、爬树、爬山全成了遥远的回忆。我愈想愈气，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受尽束缚永无止尽的不自由的生活，我要为自己和自由抗争，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为什么又这么多？”我满脸通红愤怒万分地吼道。
突发的高分贝，把温柔的母亲吓得一激灵。她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
“没多少了，还有一年，熬过小升初，考上一个好学校，我们就会轻松一些的。”母亲强压自己的情绪，一边轻言细语宽慰我，一边想走近抚摸我的头。
“走开，为什么要考好学校？”我生气地一把推开她。
“为了多学知识，就像动物界的小动物小时候学习捕猎技巧一样，只有这样，今后生存才容易一些，你才有更多的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然你会陷于柴米油盐的沼泽里，爬不出来。”
“多学知识？为什么非在书本上学，学会做题就能活得舒畅？像老干妈，连名字开始都不会写的奶奶，不照样把生意远做到美国、欧洲，让她的“老干妈”辣酱风靡全世界。
“可那毕竟少数啊，何况那种做什么都容易成功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现在时代不同了，现在与未来是靠知识和创意生存。”妈妈还在企图苦口婆心说服我。
“我不管，我再也不想这么憋屈地活着，成天除了读书就是作业，我烦透了这种一点都不自由的生活，我要自由地安排我自己的时间，而不是由你们和学校霸住了我全部的时间，打个游戏都要唧唧歪歪半天。如果你不让我按照我喜欢的方式活，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我说到做到！”我梗着脖子，怒气冲冲地冲妈妈嚷道。
“你，你……”妈妈气得嘴唇直哆嗦，泪水从她眼中一大颗一大颗地滚了出来，她低着头，颤抖着身子，默默地离开了，那弯曲的背影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从此妈妈不再管我，她找了份她喜欢的工作，重新开启她的职业生涯。从此以后，我确实是自由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因为打游戏留下的病痛和成绩的一落千丈，我从从前的学霸变成了学渣。我有点后悔，但是懒惰已经习惯推着我向前。我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跪着也要走完。
最后，我没有去上初中，就这样落下个小学文凭。
想到这里，想起曾经读书刷题劳累但是充实、蛮有成就感的日子，想起曾经父母对我饱含期望的眼神，一家人快乐的相处，我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百度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
自由就是在法律或规则规定的范围内，而随自己意志活动的权利。我只记得后半句，却愚蠢地用最宝贵的少年和青春时光去身体力行去证明前半句。此时我才深深明白，自由是有限度的，过度的自由只能是带来伤害与悔恨。
想起我对父母造成的巨大心灵伤害，我的泪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叮铃铃……”一阵噪杂的闹钟声猛然惊醒了还在哭泣中的我。
“Lazy-bones,该起床啦！”妈妈一把掀开我的被子，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小宝贝，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妈妈一边楼着我，一边温柔地拿纸巾慢慢拭去我的眼泪。
我一把抱住妈妈，心中有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感觉。我在心里不停感叹道：
“万幸这只是一场梦，还让我有机会后悔，不然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场梦深深让我明白，天下无纯粹之自由，如果自由流于放纵，魔鬼就会趁机而入，为了享受到更好的自由，我们必须接受规则和真理的限制，必须学会控制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享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