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画

■呼庆法

王大年出生在豫北太行山区的林虑镇高庙台村。偏僻的地理环境，阻塞着小镇与外界的联系。山里人，宁愿苦干，不愿苦熬，纷纷进城打工，陆陆续续下山到县城置了房产，成家立业。偌大的村庄，慢慢就零落得只剩下些留守老人。

王大年腿有残疾，家里又穷，自然是出不了山的。为了维继生活，他就在自家临街的房子里开了个小超市，顺带收些山货，销往城里。

王大年收的山货天然、绿色，在城里很有销路。为了扩大超市营生，王大年就想买几处邻近的宅院做仓储。那些进城的邻居和同学，都暗笑王大年是个傻货。这荒废的院落本来就是山里的石头盖的，也没啥值钱的，荒废也是荒废，自然都愿意卖给王大年。

这年夏天，村里来了几位外地人。他们在王大年超市购物时，说是北京美院的教师，被这里的太行风光所吸引。这里的山，奇、绝、险、峻，一层断崖一层绿带，蕴含着无尽的美学意蕴，有着强烈的审美意境，很适合写生。他们想在这里住下写生创作，问王大年超市附近有没有农家院出租，费用不是问题。

王大年见有生意做，当然乐意，就把刚收购的宅院收拾了一番，让他们住了进去。

这人一入住，就得解决吃饭的问题。画家提出让王大年一并提供餐饮，按天收费，王大年爽快地答应了。

画家们住下后，每天上山下山，进进出出很忙。王大年一边照顾超市，一边照顾画家，有点忙不过来，就让从教师岗上退下来的二叔过来帮忙。二叔在林虑镇上也算个文化人，和画家们容易沟通，二叔就负责了画家的接待及小院的管理。

画家们有画油画的，有画水彩的。总之经他们这么一描抹，小村的风光就收进了他们的作品。画家们白天上山写生后，二叔就把小院收拾得利利落落。画家丢弃的颜料，二叔就捡起来，收集到一起。

二叔天天和画家在一起，画家们作画的构图、素描、光影、着色，慢慢浸染得二叔也有了作画的冲动。

二叔就趁画家们出山的空闲，用收集来的颜料，按照自己的理解，在纸上作画。二叔作画，没有什么心思，就为了好玩，画完了就放在床头的高柜上，供自己闲时欣赏。

这些写生的美院教师里，有个呼天民的画家，最近要参加一个国际油画大展，苦于在作品上始终没有较大的突破，很是烦恼。这天就早早收了画板，返回住地，一个人闲着无聊，就走进了二叔的屋内。

二叔正在用心作画，见呼天民突然进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呼天民看看二叔，示意继续作画，他站在二叔身后仔细观摩。二叔的画风是那种淳朴的不含一丝人为雕琢的写实，很让呼天民吃惊。他越看越欢喜，这不正是自己苦苦求索的突破吗？

呼天民取来画布、整盒的油彩，让二叔痛痛快快地画。他还把二叔高柜上的画作统统取走，好好研磨。呼天民沉浸在二叔的画作里，不断地思索、比划，突然有了灵感。一幅崭新风格的太行风情油画，一气呵成，恢弘地呈现出来。

呼天民的油画在国际大赛中被评为金奖，并在美术界引起了轰动。都说呼天民的油画是对以往风格的完全突破，大胆的用色和光影的呈现，都打破了传统。呼天民在发表获奖感言时，提到了太行林虑镇，提到了二叔——一个画油画的农民。

后来在呼天民的影响下，二叔的油画还被选了几幅，在北京参加了油画大展，并被美术馆收藏。

小镇沸腾了，越来越多的美院学生涌进了小镇。二叔也一下成了名人，前来观摩二叔油画的人越来越多。王大年喜出望外，专门腾出一个房间，展览二叔的画作。

二叔依然是那个二叔，依然勤快地收拾着画家们的院落，闲了依然画画。向二叔索画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开出了天价。很快，二叔发财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小镇。

对别人的询问，二叔只是默默地笑笑。

年底，在镇小学召开的表彰会上，二叔被请上了台，原来二叔把卖画的钱给学校捐建了一个图书室，并为每个孩子捐购了一套文具。

二叔说：“我是个退休教师，每月都有工资，我不是什么画家，画画只是我的业余爱好，希望孩子们好好学习，早日走出大山。”

台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台上二叔已是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