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遇见初夏

■桑明庆

五一时节回老家看望父母，在乡村田野里稍作走动，处处是勃勃生机。田垄里的麦子正在扬花灌浆，翠绿的麦穗上挂着许多黄黄的小麦花，周围长出许多长长的麦芒，像一把把锋利的宝剑，刺向天空。路边河岸高高的白杨挺拔伟岸，稠密的枝叶把浓浓的绿荫投向原野。农家小院的石榴花正在开放，映红了半个院子。我翻开手机里的日历一看，怪不得有如此景致，已是立夏了，在乡村，不经意间抬头遇到了初夏。

初夏是一个多情季节的开始。她总是在雨后天晴时，表现得那样清晰和明艳。街上飞扬的裙摆展示着女人的娇媚，那些五颜六色的碎花裙，增添了一些夏天的味道。初夏的阳光，不浓不淡，不温不火，最适合闲暇时外出郊游。行走在田野上，满眼的葱茏多是馨香萦绕，似乎，那些绿意全是沁人心脾的暗香。偶尔，一阵风吹过，鼻尖便满是香味，于是，迎着风，放慢自己的脚步，一任思绪畅游。晴空，略有一些云彩，偶尔，阳光羞涩地躲了进去，瞬间，就有一阵微凉掠过肌肤。初夏的季节，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绿衬托着姹紫嫣红的芬芳，宛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柔和而迷人。随意望去，总有很多欣喜在心里泛起。不远处，一些青的、黄的、红的果实挂满了沉甸甸的枝头，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野果。我只知道，青的那种是李子，黄的那种是酥梨，红的那种是桃子。

初夏是麦子即将成熟的季节。在一望无边的原野上，麦苗将绿浪翻滚到了天边。麦苗在经过冬季能量的储存后，在春风的催促下，急剧爆发出生长欲望，由返青到拔节，再到现在的孕穗、扬花、灌浆，即将走到成熟。邻居李大哥种植5亩麦田，去年播种时，由于底墒好，底肥足，再加上会管理，今年长得特别好，麦苗挺立在田野里，抖着精神像一个个整装待发的战士，吐出的麦穗又长又粗。站在麦田里的李大哥，看着翻滚的麦浪，心里像喝了蜜水一样，也荡起了层层涟漪。今天开始，他要给心爱的5亩小麦浇灌浆水了。李大哥是种地的行家里手，他说麦子至少要浇八、十、三、五场水，这样才能确保收成。“八”，就是头年农历八月的压根水；“十”，就是十月的封冬水；“三”，就是三月的返青水；“五”，就是五月的灌浆水。如果有条件再浇一场送老水更好。今天浇灌浆水，嫂子是他的助手。他在田间，嫂子站在地头，田间的大哥负责看管水浇得是否均匀，有没有漫过垄畦，到没有到麦垄尽头。地头的大嫂听从田间大哥的命令，负责渠沟的改水，田间里的大哥在水即将浇到麦垄尽头时，总会大声呼喊：“地头的，注意了，水快到头了，停一小会儿就改水啊！”地头的嫂子回应：“听见了！”田间大哥又喊：“地头的，改吧，到头了！”嫂子又立即回答：“知道了，这就改！”夫妻俩一唱一答，农活做得有条不紊，渠沟里潺潺溪水，唱着歌谣欢快地流进麦田。

初夏是农忙季节的序曲。在我的记忆里，每年初夏时期，家家户户都要造一片麦场，等麦子收割后进行晾晒、碾压、打场。在地头找一片空闲地，用镢头镢暄，再用铁耙耙平，洒上水，等晾到不湿不干时，上面撒上麦糠，套上毛驴拉着石磙反复碾压。看管毛驴拉磙可是技术活儿，老农一手牵着驴的缰绳，一手举着鞭子，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嘚嘚咧咧”，毛驴拉着石磙不紧不慢，匀速地转着，磙轴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这声音与枝头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混在一起，像古老的歌谣一样动听。石磙在歌谣的伴奏下，一磙挨着一磙，一磙压着一磙，等碾压到地面光光平平，硬邦邦时，场就造好了，只等新麦进场。造好场后，家家户户还要准备五月农忙的农具，主人把闲置了一冬的木耧、镰刀、扁担、绳索从阁楼上取出来，女人用抹布将上面的灰尘擦洗干净。对木耧要格外照顾，因为小麦收割后，耩谷子、黄豆都要木耧来完成。“春争日，夏争晌，五月争回耧。”五月播种是抢种，要在耩地来回之间播下种子。家里的主人对木耧非常钟爱，要全面检查，看看木榫松动没有。如有，要找木塞塞紧，把耧铧上的锈迹擦掉，耧腿上的绳子飙紧，然后挂到南墙上，等待季节一到，便可奔向麦香流韵的田野。

现在随着农业机械化的进程，麦场、木耧、镰刀这些传统的农机具已被闲置了，联合收割机已成为主要“麦客”。我迈步在阡陌上，抬头望见路边一棵高高的白杨树，枝叶浓浓，绿荫厚厚，路边一簇簇月季花正在怒放，绿荫中停放着一辆红色的收割机。我走过去看到，是一个远房侄儿正在维修他的联合收割机。他专心致志，我走到跟前他都没有发觉。他对每个螺丝都注上黄油，然后用扳手拧了又拧。我大喊一声，他猛一抬头才看到我，于是我俩便聊了起来。这个侄儿38岁，前年花了十几万元购买一台收割机。他说：“购买这台收割机非常合算，政府还补助了三万多元，等于我花了七万多元。每年都参加机收会战，政府提供多种服务，收割一亩麦子价格也划算，现在成本已收回来了，再有半个月就又要出发了，今年再挣一箅子。”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阵风吹来，夹裹着浓浓的月季花的芳香，听着侄儿的话语，我也笑了。

日月不停地从我们手掌中走过。人们在恋恋不舍地送走繁花似锦的春天后，走进了初夏的季节。一个充满激情、活力四射的夏季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