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熟

在南高三那年的想象中，大一应该是人生中一个美好的旅程碑，没有漫天的模拟卷，没有同学间因为成绩的勾心斗角。

在南大一那年的故事里，高考失利取代了美好的生活，母亲的恨铁不成钢，同学略显得意的冷言冷语，他们无形地吞噬着南的人生，所以南需要越来越多的咖啡让自己集中精神去做好一件事情。

她知道多年以后，得以无穷无尽的折磨耗尽余生。

2

推开门的南跌跌撞撞离开了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告别这些琐碎，寻求一处寂静之地，容她一个人思考未来如何打算。

南游走在晚秋的森林中，听着风声吹过耳畔，这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呼吸，从未加丝毫的修饰。她一拳砸在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上，惊动了树梢间的鸟儿，一声声清鸣脆生生划破天际，只留下一片候鸟的羽毛。南斜靠在树旁，缓缓坐下，双臂抱膝，眼泪轻而易举地流了出来。

一片阴影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南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着一袭纯白色的露肩长裙有些站不稳似的晃了晃，在南的视野中缓缓倒下。南爬起来，靠近那个晕了过去的女生，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嘴唇有些发白。南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咖啡糖，塞进了那在泥泞中宛如一朵白莲花的女生口中，女生紧锁的眉头有些舒展了，浅浅地呼吸着。

女生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南，慌乱地爬起来说“你刚刚喂了我什么？”

“咖啡糖啊。”

“嗯…谢谢你。我叫京。你怎么会想到喂我咖啡糖的？”

“看到你晕倒在这里我想也许是……”

“你相信童话吗？”

南的脑袋愣了几秒钟，看着京真诚又有些欲倾诉的眼神，点了点头。

3

京的外婆告诉她，京是睡美人的后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们耳熟能详的睡美人给世间留下的血脉，血液里有她的基因，她的温度。在一定的刺激下她的潜意识会逃避一些事实，就会与世长眠。只有在睡着的四小时之内，利用咖啡因才能救醒她。

南有些诧异。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故事，看着周围寥无人烟的森林，背后一凉，右手拉着京的左手腕，“走吧，有些晚了，去咖啡店再说。”

“老板，来两杯咖啡。跟往常一样。”

老板看着湿漉漉的南温柔地说，“小姐您好久没关顾我们了。”递给了南和京一包糖果“这是本店赠送的英国太妃糖。”老板给了京一个微笑后继续干自己的工作。
京羞红了脸，缓缓的从嘴角挤出一句谢谢你。
窗外的雷声轰鸣回响，南看着窗外被雨朦胧的信号灯，一闪一闪，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她望向窗外，此刻仍有余光些许残留。白昼将止的此刻，如果稍微留意一点的话，便可以看见暮色之中淡淡的雨落，但她失神的眼中，充满着迷惘。京抿了一口咖啡，羞红的脸越发滚烫。“南，我能跟着你吗？”
南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孩，心里生出一丝怜悯，如若京一人住出了意外，谁也不知情，南捧着滚烫的咖啡说：“好。”

南喝了几口自己最熟悉的咖啡，这家店的咖啡味还是那么醇厚。京好像十分喜欢这家店的咖啡，捧着咖啡杯嘟着小嘴好像在思考怎么品尝它。

南透过斑驳着雨痕的玻璃窗，向咖啡店前的街道看去。淋漓雨幕，店外未熄的霓虹灯闪烁着映亮了南的侧脸，她似乎不在意。

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了，服务员告诉了京咖啡店的熄业时间，京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毫无预兆响起的清脆女声让她猛地回过了神，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南....南....醒醒。已经好晚了。

时间似水般的流走，而京却是被时间诅咒的女人。她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美好的时刻对京来说是非常短暂的。

南和京告别了咖啡店老板顶着大雨奔跑的向地铁站跑去，南的鞋子打滑摔倒在地，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生撑着黑伞走进了咖啡店。

5

坐了许久的地铁终于回到小屋，两位被雨淋湿的少女，拿着毛巾擦干头发的雨水。
南淋浴完的披着毛巾从浴室里出来，水滴顺着光滑细嫩的大腿流下，悬挂的吊扇吹拂着她光滑的后背。她靠在窗旁，未干的头发滴着水，水顺着窗台流下，她靠在窗旁像思考着什么。细腻的脸庞在电视的微光下变的更加美丽。无神的双目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窗外的灯光反映了这个城市的繁华，这灯红酒绿的城市缓慢而痛苦的折磨她，在这无处可逃的城市她苟延残喘。希望如同被漫天星辰般淹没，那样触不可及。
京撑着睡意帮南涂着药膏，南摆摆手说“没事的，过两天就会结痂的。你去睡吧。”她拿起沙发上的深色外套披在身上，合上眼睡了过去。梦中，南注视着鲜红色破晓之光撕开夜幕后露出的苍白天边，感受着这片没有星星的苍穹的赏心悦目，脑海中故事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却都死绝了，不会再言语了。

“再见，过去的日子。”

清晨的雨露顺着窗台的水仙花的枝叶缓缓滴落。南早早的起床洗漱为京熬煮咖啡，也将两人的早餐准备好。

南打开电视，看着早间的天气预报，这雨还要下好几天南有些心生烦闷。

“早上好，南。”浓香的咖啡吸引京，“南，桌上的咖啡是为我准备的吗？”南点了点头说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吃完早餐，南为京挑选了一套衣服。刚过大腿的百褶裙和猫咪样式的过膝袜，显得可爱至极。搭配活泼的白色短衬衫，和纯洁且不张扬的发型，崭新的黑色小皮鞋。每个男生见到京无疑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如此貌美的少女，实属罕见。

南和京牵着手走出家门，在公交车站前拦了辆的士。今天是城中游乐园的十八周年庆典，南想带京去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游玩，更想让自己摆脱沉闷的心思。

游乐园门前的人群比节假日更加密集，到了游乐园出口的喷泉，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男生过来搭讪：“小姐，要不要帮你们合影一张？”

京显得很兴奋，她抱紧南的手臂，京冰雪美人般的笑容，“好好好，就这样，真好看。谢谢小姐，我是个摄影师，能否留个电话号码，等照片洗出来联系你们？”男生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京笑了笑。

南觉得男生的身影格外眼熟，好像是昨天咖啡店门口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是B大生物系的，但我喜欢摄影。叫我阿生就行。”

南在男生手机留下了电话号码。“难怪。学长你好。我是B大的新生，南。”

阿生买了两个冰淇淋给南和京，接到一通来电，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南拿着一罐自热咖啡，带着京坐上了摩天轮。

城市的灯火阑珊渐渐浮现在眼前，像极了在黑夜中游曳的金鱼，探照灯来回划过游乐园的上空。城市的霓虹灯来回闪烁，照亮了上空的积雨云。

砰～砰～砰，游乐园的十八周年庆典开始了。烟花在空中炸裂，化为绚丽的火光。人群停下脚步，看开幕式的烟花。南和京离烟花的距离更加靠近，烟花的爆炸声震动了玻璃。南把自热咖啡打开，递给京，说真是一个美好的时刻。京似乎没有听到南讲的话，眼像发光似地紧盯天空。

烟花放完后，这梦幻般的时光也要到时间结束了。

南清楚，京迟早会离开她的，京对南来说只是一个暂住的过客。

南太不容易放下一个人，朋友的背叛，亲人的离去，已经压碎了南的内心。南的内心容不下也不想再容下一个重要的人。南的人生被人从玫瑰色扯到了灰色地带。南一直，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不然，连悲鸣也无法发出。自己的生活也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看着眼前这个如白纸般单纯的姑娘，不知如何抉择，只是过往的经历让她懂得了一些世事。

勿要将鲜花献给无法嗅闻春天的人。

勿要把天窗敞开给易被灼伤的人。

勿要用纯氧窒息伤痕累累的人。

勿要与我说虚伪的爱。

我从不相信时间能愈合所有的伤。

它只不过是这麻木世界对你拒绝妥协的症状开的一副毒药。

我也不知道宽容为什么值得赞扬。

以德报怨莫非你以为退让真的能叩开天堂。

偶尔也会想要遗忘是谁在我身上刻下了触目惊心的伤。

然而还是无法面对无知且无情的阳光。

伤害了我的人啊他依然在某处安然无恙。

我的鲜血却一遍遍染红我的衣装。

6

连续几天的阴雨使得屋子里充满潮湿的味道，水珠凝结在光滑的墙壁上。水珠倒影了屋内温馨的气氛。南和京在享用着来自异域风情的蛋糕，但看起来这蛋糕并不适合她们的口味。

两个人相互嬉笑着对方。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城市中的人渐渐习惯这种天气，但也会埋怨过长的雨季。

南似乎并不在意这种天气，却越来越喜欢和京相处的日子。

南推开了腻在身上的京，起身去接电话。

“你好，是南吗？我是阿生，你们的照片洗好了。”

“好的。西路拐角的咖啡馆见。”南按了挂断，拉着京梳妆打扮。

奇怪，为什么自己无法驾驭的衣服京都可以诠释的如此完美？不愧为睡美人，上帝剥夺了她正常生活的权利，还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美貌。南望着京痴痴地想着。

“南，我们回家需要时买咖啡了。”

“好。”

京推开门惊动了风铃，看见阿生摆手示意便拉着南走了过去。阿生把照片递给了京，“还满意吗？”京点点头，“南，你为什么不笑啊？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啊。”南看向大而明亮的落地窗出了神，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回过神来是高中的同学。“嗨，南。好久不见。不来和我们唠嗑唠嗑吗？”

南不想再听见高中同学的冷嘲热讽，用目光向京求助着，阿生似乎没有注意到南的眼神，“去吧，我来照顾京就好了。”

南无奈地坐到了隔壁桌，听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过得多么丰富多彩。

还好，我有京。南一口喝下奇苦的咖啡，黑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若是孟婆汤，忘掉一切，多好？

晚秋的落日化为了一只鲜红的蛋黄，隐没在层层建筑的背后，半个西天都是淋漓尽致的血红。“时间不早了，散了吧。”南拿起斜挎包准备离开。

“南，我记得你以前成绩很好的啊，为什么这次失利了，是很紧张吗？”刺耳的声音如往常相遇那样响起。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群人的冷嘲热讽了。

“嗯对。我一直不如你们。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南拉起京往柜台走去结账,匆匆离开咖啡厅。京回头望了望阿生，眼神透露出失望和难以言喻的感情。

回家路上，阿生的来电一刻都没有停过。

南把手机递给了京：“你来接吧。”然后自己跑上了楼，推开门。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孤独、冷清，趴在阳台上，看着京在楼下拿着手机踱步，这样好的女孩该幸福的。南笑了笑，回到厨房去给京热咖啡。

咖啡冒着热气染红了南的眼睛，有多久没见那个女人了，是否在小时候也曾给自己泡过一杯牛奶。记事那年女人就离开了，头也不回地去寻找她的幸福，每个月寄些伙食费，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直至临近高考，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坐了将近四小时的飞机飞到校门口，一句话也没说。一个月后，高考失利，她扇了女儿一耳光，再次离开。

门铃响起了，南抹了抹眼泪。

开门时京突然抱住南，“我好像喜欢上了阿生，他说他喜欢我。”

7

阿生不用上课时都与京腻在一起，没有嫉妒南也没有吃醋，只是不了解阿生，让她有种不安感，京太天真，没经历过世事，

阿生递给了南和京一张关于B大聚会的请帖，摸了摸京的头说：“京晚上可别打扮得太漂亮哦，会招来许多蜜蜂的。”南笑看看京：“你俩就腻歪着吧。”拉着她回家换礼服。

两个女孩子试了一件又一件，把整张床都铺满了裙子，南终于选定了镶着金边的白色晚礼服，高贵而优雅。京穿着黑色的长裙，把长发垂下来。

京不习惯穿高跟鞋，脚磨破皮起泡了，却还是忍痛一直穿。两个人拦下出租车到达了酒店门口，走进大而明亮的礼堂。在万人中央，阿生牵着一个女孩接受着人们的祝福，当他们跳完一支舞后，阿生深情地亲吻了女孩。

京在南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突然跌倒在地板上。南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京，你别吓我，醒醒啊京，不是这样的，”南蹲下来，摇晃着京“咖啡。服务员，快拿咖啡来。”

服务员把咖啡递到南的手中，南用勺子喂到京口里，可京就是不咽。

阿生说：“京的潜意识在抵制咖啡。”

南装作没有听见，“谁带了咖啡糖？”

大家都摇摇头，周围的人开始拨打120，医生匆匆来了，把京放上救护车，南急忙跟上去。

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医生准备给京输液，南想让医生给京输入咖啡因，她从口袋掏出了常常带着的一瓶药剂递给医生。

医生摆了摆手，请你不要打扰我救护病人。南哽咽着说：“求你了医生，没有咖啡因她就醒不过来了。”医生甩开她的手重重的说“给病人输入咖啡因是不科学的！如果你不想让她一直昏迷下去的话，请你赶快离开。”

礼堂的大门被重重的打开，来了一群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

其中一个双鬓发白的老人将医生带到了一旁，好像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医生叫上护士离开了礼堂。

南赶紧呵停医生，医生却不管不顾的推门离去。

那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将京抱起，准备带走京。

南像发疯了似得想要拦下，却被三四个人拦着。南如此柔弱的一位少女，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们带着京离去。

南眼泪哗哗的从脸颊流下，滴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南用尽力气地喊着，直到他们一个一个的走出礼堂。

回过神的南却发现阿生早已不在这里了。

阿生把南拉到黑暗处，对她说：“我早就知道了。”

南瞪着他：“你知道什么。”

“你们第一次相遇，我在那个森林里本想着采一种蘑菇做实验，却无意听见你们惊人的对话。于是我跟到咖啡馆，你们离开了，我进去问服务员关于你们谈话的内容，他说你们没怎么交流，怕找不到你们俩了。”阿生露出狡黠的笑容，“后来非常幸运，在游乐园又遇见了。京可是我成名的好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

“所以你对她不是真心的？你只是想利用她让自己一夜成名。你们在一起不短了，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她？”

南扇了阿生一巴，“我投入感情就下不了决心去研究她了。这场戏也是我安排好的。就是让她晕过去，不要醒来了。”

“畜生。”南撂下这句话走了。

满天的星星嘲讽着南，麻木地看着这个功利的世界，要是不曾相遇，京一定会活的好好的。南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灾星，活该孤独，活该没人要。

南掏出钥匙，打开门，哪里都是关于京的回忆，有她的笑容，满满的咖啡味。南靠着墙坐下，抱着双臂，京真的注定离开了吗？

门铃突然响了，南想着一定是京回来了。匆匆去开门，站着一位女人。南别过脸去：“你来干嘛。”

女人抱着南的肩膀：“南，都是妈妈不好。你搬回来和我住吧。”

南回过头看一眼家，万一京回来找不到她了怎么办？南退了一步“你走吧。抛弃了我就不要再回来了。”南把门关上，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梦见了京，京在对她笑，很甜很甜。

8.

“我市于昨晚发现睡美人后裔，具体情况还有待……”南愤恨地关了电视。

京，你回来吧，我在等你啊。南披上外套，走向森林，却再也遇不到宛如一朵白莲花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