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乡情

人到老年，多思既往，然尘世浩如烟海，大多俱与湮没。而童年时对故乡的眷恋之情，人与人之间的纯朴友善，那一派原始的田园风光和一些星星点点的童年趣事，至今仍魂牵梦绕，回味无穷……

我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童年的故乡如水墨丹青，四季分明，自然质朴，古雅清丽，恬淡婉约……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天开图画，美不胜收。太阳懒洋洋，暖洋洋的。田野路畔，岸边墙角，久违的小草睁开惺忪的睡眼，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大地披上了绿装。那众多色彩斑斓的无名小花露出了盈盈笑脸，一丛丛，一团团，一簇簇，点缀在万绿丛中。村里村外，绿树接踵连片，成了绿色的世界，绿色的海洋。门里门外，桃杏花次第绽放，争奇斗艳。一群一群的小蜜蜂，一边嗡嗡地低吟着劳动的喜悦，一边贪婪地吮吸着花朵上甘甜的汁液，飞上飞下，忙得不亦乐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深深吸上一口，心儿都要醉了。三春将尽，远山如黛含烟，蓝天白云下，一望无垠的麦苗绿浪翻卷，金黄色的油菜含娇吐香。到处都可看到鸟儿在林间自由自在穿翔跳跃的娇俏身影。白天黑夜都能听到鸟儿愉快清脆的娇声（那时鸟儿种数多，种群大，今昔天壤，令人怅然失落）。

一年之计在于春。勤劳的故乡，也开始了春耕备耕工作。田野上，蒙着双眼的毛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拉车汲水，送粪的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躬耕除草的人们一字相列，争先恐后。三三两两有经验的老农也开始了菜园管理。一切工作有条不紊，人们有忙有闲，忙也顺意，闲也静心，紧张而从容，淡定而自信……此时的儿童，岂肯消闲，他们或三一群，或五一堆，头戴柳条小帽，吹着柳哨，赤着脚丫，踏着松散微湿的泥土，在广袤的原野上，在崎岖的山坡上，在绿茸茸的麦田里，在树上，在河边，掏鸟窝，捋榆钱，摘葚子，采野花，尽情地追逐打闹，嬉笑翻滚……欢乐的笑声，童真的友情，至今仍追忆不已，一世难忘。

眨眼间，麦梢黄了，杏儿熟了，村西头的池塘又成了儿童光顾的去处，凫水打水漂，捉蝌蚪，戏青蛙……说不尽的玩法。这一玩就是几个月，直玩得月圆月缺，月缺月圆，暑气尽消。

那时的夏天，有云必雨，有雨必虹，成了一道不变的规律，石板石块铺砌的古街小巷，经常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光光溜溜。几场雨过后，山更绿了，水更清了，天更蓝了，村西的泉水流得更欢了。三尖湾，栏杆桥，池平塘满，欢快的蛙声更响了。山上，河滩，只有在多雨潮湿的环境下，才能正常生长的地衣（俗称地骨莲）也成熟了，地衣属菌藻类低等植物，其营养丰富，味道鲜嫩柔滑，可炖可炒可煲汤，儿童常采而食之。

夏天的黄昏，是知了的幼虫出洞脱壳的高峰，也是儿童忙活的时候。有大树的底下，地面上常常密密麻麻布满了幼虫的洞穴，幼虫是人们喜欢的天然美味，只要用心去找，树上，墙上，花草的茎叶上到处都可看到幼虫笨拙肥胖缓慢蠕动的身躯，一次捕捉八个十个甚至更多也不是什么难事。岁月如梭，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知了轻易看不到了，也轻易听不到知了“吱吱”的歌唱了。

金秋十月，村庄附近，柿树连片成林，小红灯笼似的果实缀满枝头，馋嘴的儿童爬上爬下，尽可饱尝那软甜的红柿，大田或谷地间作的玉米，有的细如小指，但甜若甘蔗，有经验的儿童往往会挑选一些外表紫红含糖分高的玉米秆，一气吃上几段几根，方心满意足而罢休。秋季的白天，天空瓦蓝瓦蓝如水洗一般，时有苍鹰（民间俗称老雕）忽而高空盘旋，忽而俯冲直下，忽而如钉固身纹丝不动。时有群雁南飞，阵列变换有序，鸣声急而短促，似勇士出征呐喊，又似游子还乡心切，这一切，常引得大人儿童凝神眺望，遐思万千。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大人们欢乐的季节。每个生产队的场上，谷垛如山，玉米棒子黄灿灿的一片。场上，地里，路上，人流如潮，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耕地，播地，收获，打场……摇铃声，皮鞭声，吆喝声，牲口声，人们的说笑声，此起彼落，汇成了一曲威武雄壮、动人心弦的交响乐曲。乡间的夜晚宁谧而恬静，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虽短篱浅墙，亦可放心酣睡。

隆冬时节，万物萧瑟，那时的气候比现在要冷，雪下得格外殷勤。整个冬天，大地银装素裹，家家户户的房檐下垂挂着一尺多长的冰凌。一年四季难得有闲的庄户人家开始了闭门塞户，围着火盆，话桑麻，论古今，或做些细小的家务琐事。有手艺的人则趁闲修制农具，打制家具，或为盖房做些起石、扎根基的前序准备。因那时粮食短缺，以勤俭持家的农户，也就有了“闲时喝稀，忙时吃稠”的合理饮食安排。漫长冷酷的冬季，难以饱腹的诸多小兽，如黄鼠狼、狐狸、獾等不速之客，不时闯入农家盗掠食物。深更半夜，经常传来母鸡凄惨绝望声嘶力竭的叫声，但待披衣起床，往往已经鸡去舍空，鸡毛散落一地，好不令人心情沮丧。生性警惕，以鼠为食且喜夜间活动的猫头鹰也喜欢夜里凑个热闹，隔三差五趁夜飞掠村庄，在人家的屋脊上，在树梢上，在人们的酣睡中，冷不丁地叫几声。此鸟虽是益鸟，但长相丑陋，叫声恐怖冷森，如鬼泣号，加之又是深夜，胆小的儿童听到叫声，往往会吓得蒙头塞耳，大气不出。民间常把猫头鹰视为不祥，素有“秋叫子，冬叫死”之类的说法。

童年的故乡，没有工厂企业，没有汽车，空气不曾污染，地里不施化肥农药，粮蔬纯系绿色，可放心食用。虽物质贫乏，但环境优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各有天地，各享其乐。人与人之间，诚信无隙，无戒备提防，无贫富差别之芥蒂，无失业之忧虞，故精神愉悦，也算是人生一大理想之境界。愿我们共同努力，给子孙留下一片净土和美丽的生存空间，让童年的美好延续给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