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下厨

■武长青

一

花花围裙身上套，今天我下厨。

现在下厨的男人越来越多，“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不是说女人，说的就是男人。

时代在进步，男人在下厨。不是什么阴盛阳衰，分明是男人又多了一项爱好。顶级大厨都是男人，顶级裁缝还是男人。生活越来越好，下厨的男人越来越多。

堂内精心调五味，堂肖聚首会三亲。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那就下厨吧。

粒米皆从辛苦得，寸薪不是等闲来。家里人吵吵着要换口味，为了省点银子，那就下厨吧。

家里来了好友，此时已成为厨房将军的男人神清气爽，斗志昂扬。要知道，这正是展示自己的时刻，这正是赢得荣耀的时刻。油盐柴米全具备，苦淡酸甜任烹调。男人披挂上阵，在厨房叮叮当当一阵翻炒，端出来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如同在舞台上展示一件艺术品一样满足。如果再听到几声由衷称赞，那简直就会面有得意，小胸脯微微挺起，豪气顿生，酒越喝越有味，越喝味越浓，喝得脸红脖子粗。最后，酒喝了个精光，菜却剩下了半桌。

男人把女人挤出厨房，女人乐得眉开眼笑，从心底里乐开花。我常见微信朋友圈女同胞晒老公下厨的照片、视频，自豪感爆棚，幸福感爆棚，引得众多女人评论，颇为自得。

晒男人下厨的言外之意是，我就是这样被宠被爱着，羡慕嫉妒恨吧！

中国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如此多的男人在家庭之中下厨，古未有之。不过，古人虽下厨鲜见，但也不乏其人。“东坡肘子”“东坡肉”“东坡饼”，单从这些名字命名的菜肴即可得知，大文豪苏轼就是个美食家。“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这首打油诗诙谐而有趣，菜的主要食材一览无余。

二

男人爱下厨，如果没有了故事，如果没有了生活的味道，如果没有了美好的回忆，如果没有了情感的思考，这样的下厨就失去了一半的意义。

上世纪八十年代，林县人还在解决温饱问题，稀饭煮红薯就是一顿饭，结婚娶媳妇吃一把咸豆子就是美食。一般家庭延续着男主外、女主内的老传统，男人大男子主义横行，让男人下厨，想都甭想。

不过，我父亲并没有被这个传统束缚，他长年在外当长期工，过年回来跟母亲一起蒸馍、捏扁食，属于下厨下得早的男人。

那年腊月二十七八，冬天的夜里寒冷异常，我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忽被父亲摇醒，一块滴着油花的肉片送到我的嘴边，我迷迷瞪瞪之中一下子就被那香味唤得格外清醒，迫不及待中，那肉片没嚼几下就落入肚中，差点咽了舌头。

父母之爱就藏在这小小的肉片中，就藏在生活一点一滴中。那天的肉香永远地跟随着我，只要一有机会，就像潘多拉打开它的魔盒一样，香味、亲情味就弥漫开来。

父亲在太原市当了一辈子建筑工，背微微有些驼，常穿一身蓝中山装，戴一顶蓝色的布帽子，伸开双手，手指粗大，指甲厚而平，皮肤粗糙而干裂，极像松树皮，典型的上一辈中国工人形象。

母亲过世后，生活渐渐好转，父亲更加看重家庭，为了一家人在一起团圆时吃得像样子，他用拿了三十多年瓦刀的手拿起了菜刀，学会做红烧肉、猪皮冻。他烹制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酥而滑润；他熬制的猪皮冻弹性十足，韧而爽口，是下饭下酒的美味佳肴。但我最喜欢父亲盘的扁食馅，他调制的扁食馅虽仅用萝卜丝和猪肉和成，食材简单，却回味悠长。在我吃过所有亲戚家、饭店里的扁食中，均远不及父亲做的扁食。而我老婆对父亲烧的茄子赞不绝口，她当姑娘时从不吃茄子，尝过父亲烧的茄子后就喜欢上了茄子。

2009年大年初一，父亲在饭桌上吃了几口饭后，就坐在阳台上，看我们津津有味吃团圆饭。饭后，他还点名说谁吃了几块红烧肉，谁吃的多，谁吃的少。

这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二十六天后，他刚过69岁生日，便溘然与世长辞。

从此，天下的扁食再也没有了父爱的味道。

三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饭碗里深深烙印着时代的痕迹。都说林县人爱吃糊涂面条，都说林县人只知道盖房子，不会变着花样吃，这样的话早过时了；“吃席”“吃盘儿”这样的词已老得生锈。现如今，林州人不但吃川菜、湘菜等各类名菜，还吃生猛海鲜与西餐，就连各种小吃也满街都是，去饭店吃饭早就一点也不稀罕了。不但如此，林州人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如临淇的鱼、合涧的猪蹄，声名远播。外地客人来到林州，好客的林州人总要上一份“麦秸泥”“炒米汤”，地地道道的林州菜、林州味。

油盐酱醋调味品，锅碗瓢盆交响曲。男人下厨，在家烧一手好菜，一家人大快朵颐，体现浓浓的亲情味，才是一种时尚。

在我的影响下，我10岁的小儿子这个小男人，也尝试着下厨，他做的方便面汤，鸡蛋、火腿炒大米，不咸不淡，还入得口。

今年夏天一个星期天，他看到手机里吃货们的视频后，又向我发起了做小龙虾的邀请。我们两个一起从网上搜出小龙虾的做法，看文字，看视频，看了半天，觉得会做了，走，买小龙虾去。

按照网上说的，买回来先用清水浸泡，再放入盐水和醋水中浸泡半个小时。儿子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抓一会儿放，口中还念念有词跟小龙虾对话。

一会儿，听到儿子大叫：“它夹住我了。”我过去一看，夹得挺紧，就告诉儿子把小龙虾放到地上，它就会松开它的大钳子。可是这只小龙并不领情，越夹越紧，儿子大呼大叫带着哭腔，我慌忙用双手把它的大钳子掰开。

在给小龙虾“洗澡”时，儿子又自告奋勇，从我手中抢过牙刷。只见他一手抓小龙虾背部，一手拿牙刷去刷小龙虾，然而一碰到小龙虾，小龙虾不是把尾部卷起，就是用腿把牙刷弹开，或是用大钳子钳住牙刷不放。儿子无可奈何指着小龙虾说：“小龙虾的脾气可真暴躁。”然后悻悻而去，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了我。

清洗结束后，把锅坐火上，先将小龙虾爆炒，加入啤酒，放入土豆块，倒入豆瓣、生抽、盐及我泡的桑葚酒等调料，中火煨大约20分钟，待汤汁收起，散入蒜末，美味可口的啤酒蒜末小龙虾就出锅了。

儿子一会儿咬碎小龙虾的大钳子，一会儿举起嫩嫩的虾尾塞入口中，大叫过瘾，吃得脸像小花猫，油乎乎的“小爪子”来回挥舞，总算报了被夹之仇。老婆也连连点头说好吃。

这真是美味只因此间有，名师肯定别处无。菜做得好，就得起好名字，既然有东坡肘子的先例，那么这道菜就叫“武氏小龙虾”吧。以后凡我做的菜，均冠以“武氏”二字，以彰显武家男人的厨艺、厨道。

不管男人下厨还是女人下厨，都需要一种态度，一种对生活的态度。随着林州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吃饭也越来越讲究，越来越精致，不但讲究色、香、味，更要求健康营养。男人要下厨，就要顺应潮流，不但要炒出菜香的味道，要炒出浓浓的亲情味道，还要炒出文化的味道。

郑板桥有诗云：“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看似追求质朴、简单的生活，其实更包涵一种闲适、雅致的情调。

男人要下厨，下得有情调才叫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