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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梨村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路爬坡。车窗外的雾气渐聚渐浓,在这千沟万壑的崇山峻岭中,车子索性随了性,一路慢行了。

迷迷糊糊中,似有一个村庄在眼底晃过,车子终于入村了。脚刚着地,一股清新的“高山空气”即刻迎面扑来,顿觉神清气爽,于是迫不及待地挑得一处高地眺望起包山的村子来。

迷蒙的白雾如一股来自古老神话里的仙气,轻柔地弥漫着这座“天空之城”。山林、田野、村庄隐隐约约,若隐若现。趁着风过雾离的间隙,包山的古色呈现眼底。一座座的黑瓦黄墙小歇顶老屋倚坡而建,疏密有序,错落有致。在四周翠山密林的遮掩下,白雾里的村庄更多了一份安宁娴静,不争不闹的气韵来。

未待回过神来,浓雾又一次弥漫了村庄,于是天地再次变得飘飘渺渺,如梦似幻,真像是走进了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了。

包山是块宝地。她就像一朵带蜜含香的山花,隐藏在青山翠岭的内襟里。包山四周,五峰相望。包山的祖先给这五座翠峰,取了五个带“蕾”的名字,分别称他们为:祠堂蕾背、处山蕾背,山叶岗蕾背、马岗蕾背、蕾背。这“五蕾”便如五叶展开的花瓣,而包山村便是这五蕾之心的花蕊了。每每春风暗度,蝴蝶、蜜蜂青睐的常是这带蜜含香的花蕊吧。而她们终是一副含笑观春,不温不火的模样,在似水的流年里依着自己的模样,默默生息,一辗转就是七百多年的光阴。

包山不仅有五峰,更有通大路的五岭,包山人说这五岭便像是这朵山花的叶脉了。这五条古道,分别通向丽水、云和、景宁。数百年来,包山成了这一带的交通要塞。南来北往的山外客,路经此地,无论烈日当空抑或夕阳西下,都会在包山歇一歇脚,喝碗绿茶,或者吸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面。那时的包山有街市、商铺、旅店,更有一栋栋的精美大屋。人来人往中,包山人的祖上无论是读书的、经商的、务农的,终是比周边的村人多出了一份见识。听过的事,看过的人,谁的心里没有几个故事?然而包山人总是能耐得住性子,将那些人和事雕进大屋的牛腿、替雀里,让他们精美绝伦;写进悲悲喜喜的花鼓戏里,使他们代代相传,不熄不灭,流传百世。

浓雾里隐隐地传来一阵脆脆的曲调,温婉喜悦。原来是村人们在排练包山花鼓戏。每年的正月初二,包山人都要带上这省级“非遗”,走村串户,巡回表演包山特有戏种“包山花鼓戏”。

临行前掌事的灯头便带着队员们来到禹王殿、夫人殿、五仙殿点上香烛,报一遍当年出演的花鼓剧目,然后表演一曲《穿阵》,以谢神灵,祈愿来年四季平安,风调雨顺。

相传明朝时期,安徽凤阳遭天灾,十年大旱九年荒,当地百姓食不果腹。为讨生计,灾民们四处卖艺谋生,凤阳花鼓随之流入云和。包山原本为戏乡,处州的采茶灯、马灯,逢年过节,村中老少拉拉唱唱,唱声此起彼伏,常年不断。凤阳花鼓的曲调简洁明快,易学易唱。包山人喜学乐唱,曲随口出。田间地头,那咿咿呀呀的唱腔里便又多了一份甘美的音韵。

如今的包山花鼓戏,在经历了四百多年的传唱、嫁接、创新后,早已自成一体,个性鲜明,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既有包山方言通俗易懂的演唱和对白,又有穿插变阵灵活多变的表演。既有戏曲的周正含蓄,又有歌舞的自由奔放。而那喧闹欢快的鼓声,幽默诙谐的唱词,更是贴了地气,让当地老百姓们,过足了戏瘾,年年回味无穷,年年期盼来年新春的包山花鼓戏。

每年新春,梨花带雨之际,包山人便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梨花节”。那一树一树的梨花下,锣鼓声铿锵响起,《打花鼓》里的花鼓婆,花鼓公,大相公,花鼓囡纷纷登场。穿插,变阵,演唱,对白高潮迭起。那些穿着厚棉袄,提着火笼儿的男男女女,男女老少们便在那一树一树的梨花下乐开了怀。时光停滞,花事懵懂,在那隔世翠峰的掩映下,带雨梨花的衬托下,包山花鼓便更生出了一份朴素的娇憨,叫人欢喜叫人怜爱。

说起包山的梨花,不由感叹,包山的春,总是晚来一点点。每年总要近了阳春三月,山下的梨花都开谢了,包山的梨花才像是从深冬里醒来,开始懒懒地张罗自己的花事。三百年了,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有人说,包山的梨花开得寂寞。来包山看梨花前,猜想的包山梨花该是一片白茫茫的花海,盖住整片山岗的红彩绿意,独媚春光。然而包山的梨花,却是由了自己的性子,单枝独树,倚立于自家的房前屋后,田间地角,独自吐芳。也有小聚,却也不争不吵,不欢不闹,少了场面。似乎身外的千米阳光,万缕春色都是别人的事。于是,又有人说,这包山的梨花更像耐得住寂寞的女人,粉淡香轻自一家……俏也不争春。

然而去过包山看梨花的人,终是会禁不住念想,梦回千百度地思念起包山的梨花。房前屋后,田间地角的那一树树梨花,在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霜雨露后,显得越发的素白与安静。不知哪一夜的春风挥了挥衣袖,竟扇下了一村的花瓣雨。晨风微润,推开木门。天井瓦背,檐角墙头一层干净的素白。再看这包山的村,黛青的屋瓦上斜着几枝黑褐的梨枝,几抹素白的梨花点缀其中,静静地发着呆,像在数着昨夜的心事。檐下的女人正拿着花鞋,走着细针,不轻不重,不急不徐,静待梦里的远归人。

包山的梨花开得迟,包山的雪梨也是熟得晚。总要一等再等,近了中秋,才像刚睡足的样子,熟得意满,熟得通透。一个个比足球稍小的雪梨,捧在手心,却是沉甸甸地往下坠。包山雪梨皮薄、肉嫩、汁多,几百年前便馋了那些温州人的心。每每近了中秋,便翘首企盼包山的雪梨,欲将其作为上品供于中秋佳节的圆桌案几,增添团圆之欢。

在包山老人的记忆里,秋收的喜悦也莫过于那些年挑雪梨过水路下温州的情景了。那时的雪梨常挑至山下的小顺下温州。百果飘香时,包山人摘了大雪梨,便用箬叶垫妥了,装进篾篓里。那五六十篓的瓷绿的雪梨,一篓连一篓地挤满每家每户的厅堂檐下。而到了装船日,那30里山路上,一担担雪梨往下挑,人来人往,把路都要踏崩了。包山人家,少者一两船,多者三五船。包山雪梨一装30船,一下温州15万斤。那浩浩荡荡的“梨”船,在碧波万顷地瓯江江面上缓缓前行。蔚蓝的天空,一群白鹭也像是闻见了喜讯,扇动着羽翅,赶来送行。于包山人,秋日里最浓的辛劳与喜悦,莫过于此了吧。雾岚散去,天空露出纯净的天蓝。翠林掩映下的包山竟是这般质地纯朴,安逸闲适,别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美意。那些梨枝桃干,花檐雕窗,像被时光冻住一般悄无声息。包山,这是你如今的模样,还是你数百年来,始终未变的模样?包山不语,依旧不急不徐,不温不火地依着自己的模样,慢行在时光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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