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的陌生人

在我的印象中，外公一直是个幽默风趣而精神抖擞的老人。每每茶余饭后的闲谈，他就是最受欢迎的明星。农活他也是一把好手，从我有记忆起就时不时会收到从乡下寄来的蔬菜瓜果。只不过现在收到的频率低了。

这次回乡探亲，我最乐意拜访的当然是外公。中午吃罢饭后，亲戚们自然而然地围坐在一起唠家常。以往我们都是最乐意听外公分享一些趣闻，可今日不知为何，外公口中似乎只剩下老掉牙的笑话和一些琐碎的小事了。小辈们不耐烦了，长辈们似乎也觉得无聊，只偶尔“嗯，啊”地应和几声，再没有人像以前那样大笑或者附和了。气氛一时冷的有些尴尬。外公也呆呆地愣住，不再讲话。气氛这才有所活跃。可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外公此后便缄默不言，神情落寞地坐在一边，仿佛一个被边缘化的人。

下午，我无聊地四处踱步，外公提议起菜地上看看，我欣然同往。走在田埂上，两边是一片一片的小青菜，绿得可爱。而土堆上不知是麦梗还是什么植物枯黄的早已老去的茎叶，被遗弃在一旁。可能是要用作肥料的。

外公拎起锄头，晃晃悠悠地走着，像注视自己的孩子们一般慈爱地看着那些青菜。忽然他似乎发现了哪里的土有些结块，想要松一松土。他一锄下去，可能是有些用力过猛，身体摇晃不定，他脚下一个不稳，就那样从天陇上晃了下去，摔了个大跟头。

我看得一惊，赶忙冲上去要扶他起来，外公却推开了我的手，自己吃力地爬起来。拍怕身上的尘土，他尴尬地笑道：‘老了，筋骨不行了。’他的眼神里除了同我一样的惊愕，更多的是茫然。他木木地捡起掉下的锄头，似乎一时突然不知道要去往什么方向了。

我看见他佝偻的背，我看见他满头的白发，我看见他握起农具时微微颤抖的手。这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强壮的，包揽一切累活的外公吗？我看看这个令我陌生的苍老的老人。

他终究还是老了。我注视着他有些单薄的背影。他似乎就那样慢慢的矮下去，矮下去，一直匍匐到他辛劳一生的大地上，像一株耗尽生机的植物。

我心里突然就很酸涩了，五味杂陈。

他终究还是变得让我陌生了。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