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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郎(上)

(一)

记下这个故事的时候,窗外的天黑洞洞的,秋天的风毫不留情地剐蹭着漆黑的夜幕,带走了这片黑色的最后一丝湿润。这片黑色干枯了,如一块薄薄扁扁的炭,干涩地悬挂在低矮的上空,显得那么空洞而不真实。

这干涩的黑夜让我想起了巧凤黑区区的双眼,那双眼睛也是干涩的。

深吸一口气,我开始梳理巧凤在那家昏暗油腻的大排档内给我讲述的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去年夏天,我来到厦门参加文学夏令营。夜晚的厦门是热闹非凡的,我从厦门大学的酒店里乘坐公交车一路到中山路步行街。从微微悬挂着雨滴的冷车窗里,我凝视着这座岛掠过我面孔的昏黄色灯光。

第三次来到厦门,我还是喜欢这里咸湿微雨的空气,这里不紧不慢的生活,还有这里深情的人。这座城仿佛因为爱情而生,因为生活而存在。

我在步行街站下了车,穿梭在夜晚更加熙攘的人群中,觉得孤独也被丢弃了三分。路过一家家大排档,门前的路上被三三两两地摆着方桌和凳子。路面变得油腻腻的,方桌边的人们穿着二道背心,拿着啤酒和烤串畅谈人生。

我在一家大排档前面停下了。

低矮的店铺上招牌已经模糊不清,这家大排档跻身于繁华的中山路,却只蜷缩于中山路最偏僻的一个巷子里。这条巷子比胡同还要狭窄,天空被店面上空伸出来的交错的电线所布满。虽然在夜晚晚看不真切,但总让人感觉心头被密密麻麻的缠绕着。

这是上一次朋友带我来的大排档,我当时嫌弃她找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吃饭,她只是说:“全中山路,这家最好吃。”

因为她是真宗的厦门人,我也就作罢。

只记得那天和她吃了烧烤和田螺,喝了许多果啤。田螺味道确实不错,铁盘里绿油油的香菜和红亮的辣子皮交杂地覆盖在田螺上。田螺很辣,香菜的香味浓郁冲鼻。除了这些,我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隐约记得朋友给我说,这家大排档的老板娘叫巧凤,是个农村姑娘。

这一次,我是自己来的,但这次我没有要田螺,只点了几串烧烤。

(二)

挑了个门口的桌子坐下,一个姑娘迎了出来,我想:她就是巧凤。

巧凤上衣是天蓝色的T恤,下身围着白围裙,最普通的黑色紧身裤下面穿着一双质地便宜的白鞋。

她的头发被盘发器圆鼓鼓地扣在脑后,额头上的刘海有些油了,但刘海下的脸长得还算漂亮,开口说话时牙齿却不太齐。

她笑着问我想吃些什么,她夹杂着不知哪地的口音,但总是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是个农村的姑娘。

我接过菜单选择了几样小菜和几串烧烤。一只棕黑色的狗从对面的桌下钻了出来,它耳朵尖尖的,身子精瘦皮毛却油光发亮,立在地上有半个桌子高。

这只狗跑到我脚边,我吓了一跳,惊叫了出来。

巧凤有些嗔怒地对着这只狗喊了一声:“如狼,过来!”

因为没听清,我问她:“这条狗叫什么?”巧凤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围裙说:“叫如狼,因为长得像狼……”

我心里笑着这狗灰头土脸完全没有狼的气势,只听巧凤又说:“还因为这是原来一个在店里的男生送的,我叫他如郎。”

她说这句话时“如郎”两个字显得生硬又不自然,我猜想这个男生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人吧。

借着搜集写作素材的好奇,我询问了巧凤她与如郎的故事。正好天色晚了,客人也不多,巧凤就坐在我的对面讲述了“如郎”的故事。

“我叫巧凤,他叫许君如……”

(三)

许君如和巧凤第一次见面是在2016年冬天。许君如和大学室友来厦门旅游,因为巧合,来到了这家大排档。

许君如家庭条件不算太好,快要毕业的他因为上的三本大学而为工作发愁着。

冬日的厦门依旧暖湿如春,许君如穿着单薄的长袖和松垮垮的运动裤,头发已经很久没有修剪,只是像春天疯狂的野草错杂地生长着。

他们喝了很多瓶啤酒,巧凤一个人在店里忙里忙外地给他们开酒瓶、炒田螺。

许君如的朋友借着酒劲嚷嚷着,非要说起许君如刚分手的初恋女友。

许君如眼神落寞,沉默了几秒皱起眉头对着他们喊:“都给我闭嘴。”

朋友们起哄着让许君如找个新女朋友打击一下甩了他的前女友,还看着收银台前的巧凤给他使眼色。许君如白了他们一眼,借着酒劲,赌气似的走到收银台前对巧凤说:“妹子,加个微信吧。”

巧凤说,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巧凤那是刚刚在厦门开了大排档,虽然内心对着酒气熏天的许君如有些畏惧,但为了拉拢几个常客,还是把微信给了他。

第二天,许君如打开手机时发现他的列表里多了一个微信号,许君如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不免觉得自己有些丢人,正想删掉巧凤的微信,发现巧凤昨天给自己发来了一个红包,红包上写着“昨天你们钱给多了”

许君哼着笑了一声,点开红包,发现是五块钱。他动了动手指,最终退出了对话框,没有删掉巧凤的微信。

下午,巧凤收到许君如的消息“谢谢,昨天我喝醉失礼了。”

巧凤回想许君如的面容,觉得他只是个大学生,不像个流氓,于是回复“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开店,经常会见到,习以为常了。”发出去后巧凤又有点后悔。

果然,许君如没有再回复她。

(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巧凤要淡忘许君时,许君如又来到了大排档。

已经入了春,许君如的头发修剪过,衣服也比上次精神了许多。

巧凤拿着菜单来的时候,许君如坐在上次他坐的位置上,微微笑了一下,对巧凤说“你好,还记得我吗?”

巧凤愣了一下,想起来了:“哦,你是去年冬天来的那个人吧!”

许君如点点头接过菜单说:“记忆力不错。”

巧凤羞涩地用手弹了弹围裙:“嗨呀,来的客人不多,冷清得很,当然记住你了。”

许君如点了点头,眼神飘到别处,扯开话题:“唉,你一个人在这里开店吗?看你年纪这么小。”

巧凤回答:“嗯,我家是农村的,上完高中我就来厦门了,本来在这个店打工,老板娘要回老家了,就把这个店托我照管,几年以后她把这个店盘给我了……”

许君如不知道有没有听,只是眼神呆呆地盯着对面的桌子,点头“嗯,嗯”地敷衍着。

巧凤顿了顿说:“说说你吧,我看你是大学生吧?”

许君如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唉,算是吧,就是个三本大学,我还正发愁找工作呢。今年夏天我就毕业了,这次来厦门找找工作。”

巧凤点了点头说:“厦门挺好的。”

许君如也点了点头说:“是啊,厦门挺好的。”

冬日的太阳在厦门的水汽中依然暖洋洋的,闲散的懒惰的阳光从大排档后堂黏着油污的窗子里透进来,落在巧凤冬日里有些粗糙的脸上,巧凤的眼睛亮莹莹的。

许君如吃完了烧烤,把擦过嘴的纸巾方方正正地叠起来,挠了挠头说:“你这里缺人吗?”

巧凤的脸红亮亮的,冬日的空气在她的脸周围也变得暖融融的。巧凤愣了愣,没有明白许君如的意思。

许君如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细小的尘土就在冬日惨淡的眼光里神圣地飞舞。他笑着解释:“我最近在忙着找工作挣点生活费,马上就毕业了,学校也不忙,我想先在厦门留下,看能在你这里帮你干点什么,好熟悉熟悉环境……”

巧凤看着许君如笑盈盈的脸,看着空气中纷飞的尘土,看着空荡荡的寂寞的大排档。

她笑着说:“好,这里正好缺人。”

她露出了不是那么整齐的牙齿,但那双眼睛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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