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核

穷人家里一无所有，除了这颗桃核、一台三十寸的厚重电视和两把破四脚木凳。

儿子双手掬着，从母亲手里将桃核接了过来，举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弹珠大小，土褐色的大衣，四围塌陷下去，中部像孕妇的肚皮般异常突起。

“想吃？” 母亲微笑着走过来，抚摸儿子的小脑袋。

儿子的眼眸如清水般澄澈，狂喜地点头。“等着！” 母亲说，儿子随即像只麻雀似的飞出屋外。

母亲将桃核摔在地上，如是几回捡起，桃核连条裂纹都没有；母亲再抬来一块红砖，举到空中卯足了劲儿砸下去，桃核才出现两条头发丝一般薄的缝隙。面对如此坚韧的桃核，母亲一筹莫展。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瞥一眼在屋外看蚂蚁成群结队搬家的儿子，忽然眉头一舒。

一分钟后，听到屋里传出“咔嘣” 一声，儿子赶紧跳到母亲跟前。母亲笑眯眯地将握紧的拳头递到他跟前，忽然张开，同时大喊“看这是什么！” 是桃仁！牛奶般纯洁又细滑的乳白色从母亲手掌心流了出来，又马上蔓延到儿子的瞳孔。母亲从桃仁的尖端扣了一小块，剩下的都留给了儿子。

“那爸爸怎么办？”

“没事，你吃！不管他！”

儿子的笑花从眼中渍出来，溅在脸上成了小酒窝。走时，儿子看到母亲嘴角隐隐约约的血迹。

傍晚，暴雨像冰锥般坠落不止，从工地上回来的父亲身上早已湿透，衣服能拧出一大股水来。

父亲换下工服就坐在小板凳上看新闻了。趁着母亲在给父亲做饭，儿子凑到父亲跟前，从包中摸索一会儿，掏出早上藏的一半桃仁来，说“爸，你吃！”

父亲笑了起来，露出微微泛黄的牙齿，“你吃！爸吃过了。”

“啊？”

“你妈给的。”

儿子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半个桃仁，手掌颤抖起来，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桃核里，便装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