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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墓碑的落款

作者:叶海东

县城有一条有名的小街,居民都习惯叫它为“特码街”,走进去经常会听到有人问:昨天你买中特码吗?摊主也会问顾客:你买特码吗?

特码街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近五十米,却经常有五十个以上的摊位卖特码,有用一张旧台摆上的,也有用几张报纸铺在地上摆上的,还有用自行车尾架摆上的,甚至用粉笔写在地上告知卖特码的,真是五花八门。偶尔有几位警察或协警巡视到,就卷起特码单一窝蜂地散开了。但是过后不久,又聚拢来,照常热闹。

如果你好奇,可以走进特码街,用本地话壮胆去问摆卖特码的阿婶、阿嫂,看看特码是什么回事,可能会遭到讥笑:“本地人也不懂,你是装的吧!”特码是一至四十九的自然数中的一个,如果你猜中了,可以得四十倍的钱。卖特码的一般不收赌资,因为县城中有很多条你可以想办法找到的赌线,一条线上可能有很多个庄家。只要你给几元钱,摊主就给你一个特码。你想更有把握,给十几元钱,摊主就给你几个特码或一本印刷品,或者红波、绿波,即概率是百分之四十的赌法,买奇数或偶数,那就要较大的赌资博较小的利。特码虽然不能公开中奖号码,但通过手机、口头传开。所以特码这种产业也发展了附近街道的打字复印店,他们总有一段时间忙于印制特码本、特码单,甚至相信小报的头版主画为特码,如果主画以红色为主调的为红波,绿色为主调的为绿波,致使个别小报的销售额大增。

特码街有一户特码户,户主叫堵发虞,六十几岁,四方脸,嘴大眼小。不算胖,但头已秃顶,熟人都叫他秃八哥。女主人叫顾稃香,五十几岁,已经驼背,满脸皱纹,街坊邻居当面叫她八嫂,背后却叫她贱八嫂。人们经常在早上七八点钟看见八嫂背着一个大编织袋,逐条街观察各户摆出来等待环卫工人收集的桶装垃圾,如果有一点塑料瓶和厚纸板、废铁等露出来,她就用小铁棍撬一撬,抽出来装进大编织袋。其实八嫂家里的收入并不少。秃八哥在环卫站打扫马路已经三十几年,退休金每月一千多块。他老婆虽然在大集体工厂破产下岗十八年,也终于在二零零年落实退休政策,由她的儿子帮补交了三万一千多元钱,每个月也领得一千多块养老金。八嫂的儿子自立门户,另住一处。秃八哥就是因为爱赌地下“六合彩”,至今还是家徒四壁。

秃八哥在暑天患重感冒,头痛咳嗽喉痒难忍,去医院刚输完药液,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和二位护士强拉一位年轻妹子进注射室抽血化验,那位年轻妹子哇哇叫,他马上怜香惜玉,走进去瞧。秃八哥看清楚容貌即心醉魂迷。那位妹子回家,他也鬼使神差,跟在后面直到那幢四层楼。“喂!秃八哥,你找我有事吗?”听到他的食友(小时候在一起玩,长大了经常在一起聚餐的朋友)叫他,才如梦初醒:“啊,找你有点事。”“有什么事?”秃八哥磨磨蹭蹭许久才说出来:“刚才进去的那位穿红衣服的姑娘,是住在你这里吗?”吴八哥是这幢专门出租楼房的主人,也知道秃八哥爱那种味道,就劝说:“那个是外省来的妹子,与艾滋病人有过密切接触,被动员去检查,你也敢吗?听说艾滋病潜伏期有四至十二年,外表像健康人,看不出来。”秃八哥说:“得十年已经七十几岁了,我无所谓了。”秃八哥是这方面的行家,很快与那位漂亮的外省妹子达成口头协议。

秃八哥也是月光族,这个月还差十天才能领退休金,却囊中羞涩,就向老婆要钱。八嫂有些动怒了:“上个星期你才要二百元去赌。我没有钱!”八嫂生有一儿一女,儿子中专毕业,在一个效益较好的县级工厂踏踏实实干了十年,已经提拔为副厂长。而小女却学她的老爸,经常与不三不四的人过夜生活,在私人小商店打工的工资不够她去胡混几个晚上,也是经常软硬兼施问老妈要钱。秃八哥不敢问儿子要钱,因为儿子经常训他。秃八哥看见老婆积了几个月的塑料瓶堆在杂物房有七八个大编织袋,就借来一辆人力三轮脚踏车,强行拉去废旧收购店。可怜的顾稃香,也只能又哭一场。

到了这个月的二十日,秃八哥遇见王李甲。王李甲是特码街的一位青年住户,人长得靓,人们背后叫他“鸭哥”,他经常赌地下六合彩的钱,都是从某位富婆那里得来的“劳务费”。鸭哥得了徐半仙的一个特码,正想去落大赌注,可是手上已经没有赌资,听说秃八哥准备去银行取一个月退休金,联想和他相好的“技妹”说过的那个赚钱的招数,即轻轻地拍了一下秃八哥的肩膀:“秃八哥,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你想十八岁的妹子吗?可是贵些,要这个数。”鸭哥伸出五个手指。

秃八哥兴高采烈起来:“五张纸(五十元)不算贵。”

鸭哥向他瞪眼:“乘十倍。”

秃八哥出三个手指:“减二个指头。”

“成交。你带两个老阿公来,三对三。但是有一个条件。”

秃八哥伸长脖子靠过去,小声问:“什么条件?”

“只能黑灯。她们怕见你们的老苦瓜脸。”

“可以,可以。”秃八哥心想: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桃花运。

这个秘密不知为什么漏风,被秃八哥的食友吴八哥知道了。吴八哥第二天下午六时在工厂门口等秃八哥的儿子阿龙,可是阿龙去外地出差未回来,又到阿龙家附近等,直到晚上八点四十五分钟才等到阿龙。

阿龙气急败坏地赶到鸭哥姐夫闲置的那幢楼,推开鸭哥,跑上四楼,合上四楼的电源开关,电灯就亮。秃八哥的女儿看见老爸,立刻大叫一声“啊”!随即昏倒。秃八哥连滚带爬地滚出去。当夜十二点,秃八哥的女儿托人带一张纸条给她的哥哥:“我已经坐车去北方一个很远的地方,今生今世再也不回来。”

时间一晃又过了三年,秃八哥的艾滋病大发作,他的几位食友在吴八哥的带领下,将他安息在一个公墓。墓碑上落款是:特码街的食友。阿龙和顾稃香全家从此平静了许多,特码街也平静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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