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瓦儿

■冯署全

亲兄弟六家。到下一代人时，人丁兴旺，各自分门立户。于是商议分祖产，一应农具、田地、牲口、房屋住宅都分完了，唯独剩下打麦场没分，说好共用。场南边一棵胸围四尺多的椿树也留下了。大家都说留下吧，打场时好乘凉。不幸的是那一年，一场大风把老椿树从主干上部折断，剩下了丈把高的树桩子。

刮风下雨，几经寒暑。老椿树桩子默默地立在场南边，看着人们在这里打豆晒麦，掐谷扬场，饱经沧桑。

一年冬天，奎爷闲着没事，背起镢头扛起铁锹，拿着大斧，用了半天时间把这棵无人问津的椿树残骸请回了家。裁根去梢，又打了线，与弟弟一起，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解成板。原以为这么多年风吹日晒雨淋，肯定腐烂了，不成想拉开后白亮亮、硬邦邦，十足的好板材。这一天，掌门家的大哥过来了，看了看说：“没想到还这么好。”围着板转了两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停了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地说：这可是六股的东西啊。

奎爷很了解这位大哥的为人，淡淡地说：是啊，六股的，按六股分吧。

解下的板连两边总共八块。大哥找来三门和四门家的两个弟弟，共同说定：中间四块顶四股，两边表皮与第二块各顶一股，从端碗手这边开始数。然后，在院子里找了几块瓦片。奎爷在瓦片上分别写了一二三四五六，然后反扣在地上。六块瓦片像六个含羞待嫁的姑娘，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等候男方来娶亲。

大哥很大度地对奎爷说：奎啊，你出力了，你先揭。

奎爷说：你们先揭吧，我划的瓦儿我到最后。三门四门的两个弟弟也互相推让，看来都很有几分绅士风度。推让几番后，大哥说：你们都不肯揭，我大那我就先揭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拿了块瓦片。大伙一看，是个一字，四门那位弟弟揭了个六，三门弟弟揭了个五。奎爷说：剩下的不用揭了，都是我的。一听这话，大哥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脸阴沉相，显得很不舒坦，伸手把地上剩下的三块瓦片翻过来，分别写着二三四。在一连几声的干咳中，大哥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与三门四门两个弟弟打了个招呼，抱起他分的祖产，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走了。

事后，大哥与三门和四门两位弟弟说：嗨，早知道这样可不该来，弄的这叫啥。两位弟弟也埋怨他说：我们不来你偏叫来，一棵死树，他刨了就让他要了吧，你非要唱这场臭戏，闹得都不好看。

后来，每当人们提起这件事时，奎爷总是笑笑说：他忘了，老六股俺家就顶了三股。六门没孩子，俺弟弟照应；五门没儿子，要的是三门毛蛋，毛蛋早早死了，俺家二孩子过继过去照应这门。俺一家就顶了三股。连板皮算上才八块，就算分板皮也是俺分的多，再说他抱回去的那两块还有他两个兄弟的呢，再按三股分，会分匀不会？他还能得多少？弄不好还要生气吵架啊！

这件事在街坊中传开来，后来谁要遇到鸡毛蒜皮分不匀、说不公的事时，就会咋咋呼呼，喊着：揭瓦儿！引来大家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