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杏节

■ 韩记明

离开老家30余年了，最不能忘怀的是故乡的杏节。

地处林州市东岗镇东南约4公里的八角村，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村庄不大，最多的时候也就是1200几口人，现在还有400余口人。人世沧桑，但故乡的水土未变，风貌依旧。说来也怪，整个东岗镇，包括环绕八角村附近的安阳县东水村、西傍佐村，林州市河顺镇的黄家坡村、南苇底村、北苇底村，都没有杏树栽植（个别家庭的也是从故乡移植去的），唯独八角村有。或许是水土的原因吧，在以红胶泥土土质为主的故乡，房前屋后，山坡堤堰，所栽树木都以杏树为主。据粗略估计，最盛时达6万余棵，品种也多样：有跟小麦黄熟同步的麦黄杏，有收麦后就熟的板杏，也有跨麦收前后而熟的各种小杏，还有持续到阴历七月十五才熟的六月仙，外形圆光嫩黄的鸡蛋杏等等。

每逢放麦假，我的任务就是看杏防盗。我家有10几棵杏树，早上，总是被母亲早早就叫醒，拿着作业课本，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杏树底下。有时没有睡透，路上就顺便取些儿秸秆，铺放到自家杏树附近的红薯地沟里，或是干净的遮阴石板上，再把小铺地放在上面，临时床铺就搭成了，往上面一躺就开始续觉了。头上是待摘的黄澄澄的杏儿，偶尔会听见熟透的杏儿落地的“啪嗒”声，周围是一片绿荫，伴着蝉儿的鸣叫，蛐蛐的召唤，还有各种花的香，凉风习习……那份惬意真是难得！每次回想起来都是余味无穷、贪恋不已。有时睡醒了，也到饭时了，去割麦子的父母就顺道将饭给我捎来了，田野里吃饭别有一番滋味，像是野炊又不是。周围来来往往的割麦子老乡总是逗我说：“吃个杏吧？叫吃不叫？”看着他们那调皮而又慈善的面庞，有时我说“可以”，他们就顺手摘一个两个走了；有时我也说不行，每逢这时候，老乡们就更有劲的逗我，“不行？那就多够几个！把树给他出（刨）了！”看到我猴急的样子，他们就笑呵呵的走了。闷了，就从这棵树下走到那棵树下，看见哪个杏儿好吃了，就爬到树上，慢慢的够了吃；有时爬树上够不着，就站在地上抛石块砸，往往是也砸了老乡的庄稼。有时将杏儿剥了皮，放在糖水瓶里，取意“做罐头”。有时不想吃自己的杏儿，还会去爬人家树上偷杏儿，结果是挨老乡几句温柔的责问……每每想起儿时看杏防盗的事情来，我都会为当时的幼稚和小气而后悔！也会为家乡的美景而陶醉！哎，淳朴可爱的老乡啊，我梦乡的常客！

最热闹的恐怕就是摘杏的时候了。时间一般是在中午，因为上午、下午要下地劳动。杏儿熟了，那色彩是黄脸蛋涂了粉红或纯红，映着太阳还隐约可见里面的丝状果肉，树叶婆娑，闪烁着杏儿调皮的面庞。这么好的杏儿谁忍心敲打下来呀？杏儿是要一个一个摘下来的。会上树的上树，不会上树的就在底下先摘够着的，够不着了，就两个人对面扯开包单，再让人用挠钩慢慢的摘到包单里。小孩的任务就是从包单里捡拾到筐篓里。碰到色彩好、体型大又熟透的，就立即拿到手，让给父母或亲戚吃。边摘边吃，还和邻树的不断拉着家常，有的在树下喊：“哎，那儿还有一个！”有的说：“快点拾吧，都砸破了！”在树上的说：“哎，篮子满了，用挠钩卸下去了，快点儿接住！”有的说：“呀，没有接住，摔坏了。”这时，布谷鸟不停的叫着：“布谷布谷，割麦插禾。”绕树飞的馋嘴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偶尔会有野兔欢快的飞跑而去……可以说，一棵杏树就是一个丰收欢快的单元。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每逢到了杏熟的时节，八角村的人们常常将大篮小篮的杏儿 着或推着、或自行车带着送给周边村庄的亲戚好友。有的家里忙，就捎信让远方的亲戚、好友自己来拿。查看村志，老祖先韩云是在十七世纪中期自水冶韩家庄迁来立村的，迄今400余年，每到杏熟时节，村里就要分享这独特的杏树庄的喜悦了，以我村为中心，15里为半径，有工夫的就主动送去杏的喜悦，没工夫的就在家热情招待远来的客人，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一到杏熟季节，亲戚朋友就在家等着八角村杏的到来，或者是早早到家讨要。

小村庄，一年没有几天的热闹，除了春节，恐怕就是杏熟时节了。你看，大卡车一辆一辆的开来了，装满了杏又一辆一辆的走了。卖油条的，卖菜的，卖冰糕的，络绎不绝。特别是卖冰糕的，这个时候就像粘在了我村，哪个孩子手里都会有5分、1角的零花钱，常常是吃了一个冰糕又一个冰糕，好甜好甜。已出嫁的女儿来娘家走五月了，不知是杏儿的诱惑还是什么，她们总是要住上好几天才走。

杏仁治咳嗽。杏熟时节，凡八角村的老乡都会自觉的将杏核保存下来。下地、看护杏儿的路上，只要见了杏核都会拾起来。买杏的外乡人没有保存杏核的习惯，每每都是老乡将吃剩的杏核捡拾起来。摘杏结束时，父母总要吩咐：将破杏儿、杏核都捡净。杏节一过，就会有人来收购杏核，老乡们就把保存晒干的杏核卖了。杏核可以做药，如杏仁止咳露。杏核还可以做罐头，冬春季节，拿来杏核罐头做菜，冷调热炒都可以，味道好香好香。

老人们常说：好户人家三标志，杏木门（意指幸福门）、榆木梁（意指有余粮）、柏木挡（意指长命百岁）。因为杏木木质细密，用杏木做成的门，自然厚重、坚硬、排场，远比现在的实木门好多了。同时，因为细密、不起屑，是切菜板的首选板材。好客的老乡总是将枯死的杏树解成木板，装订一起，抛光改造后，送给周边的亲戚好友使用。

来到城里生活后，西山跟的杏儿、横水的杏儿、采桑的杏儿，我都吃过，但口感真是没有家乡的好。吃着家乡的杏，那味道好特别，甜中带酸，酸中带甜，还不粘核，掰开后，会很明显的看到果肉纤维，散发的果香好浓好浓，沁人心脾。但凡八角村人，都会说：吃家乡的杏，从来也不会吃够。

故乡的杏儿，你是我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