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树

■ 路华峰

从小就听说，通往山外的大路对面的悬崖上，有一棵桃树，扎根峭壁上，花开二月红。可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丫头啊，却总是无缘细看这棵在乡亲们口里的传奇之树。小时候窝在村子里，没机会到山外去；长大后上学工作成家养孩子，每每回家都是来去匆匆，不是错过了花开，就是忘记了峭壁传奇。即使偶尔碰巧看到了花开，也只是走马观花，略生感叹，叹其顽强，仅此而已。

周六，孩子做完作业，嚷嚷着要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村中的一切， 一截矮墙，一群母鸡，一捆干柴，一朵小花，一篷茅草……孩子都感到好奇，乐在其中。

走上盘山路，忽然就想到了那棵桃树，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它开花了没？着意留心看。这次，丫头看到了蓬蓬勃勃开着的桃花朵朵，耀眼生辉。山路一侧是山，另一侧是一条天然大沟，沟两边是悬崖，乡亲们称这条沟为十里沟。其实没有十里，不过是夸张其险峭难走，提醒人注意安全的意思。这棵树就长在路对面悬崖的峭壁上。此时桃花灼灼，开得灿烂而热烈。它从崖缝中斜斜长出，努力地向着天空生长，于是便成了现在看到的这种样子，不屈不挠，努力向上；风吹不动，雨打不弯；干旱旱不死，雨涝浇不伤。

“妈妈，是谁把桃树种到石头上的？他真了不起！”是啊，是谁种上去的？也许是鸟雀衔来的一粒桃核，恰巧落到了崖缝中；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一个路人，把吃过的桃子随手一抛，桃核在贫瘠的崖缝里生根发芽了；也许……谁知道呢？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为了生存，这棵小桃树一定是付出了超常的艰辛，它的根一定扎得很深很深，它的枝一定长得很硬很硬，它的皮一定练得很厚很厚。否则，它不会花开花谢几十年，年年笑脸迎春风。

回家，和父母聊起这棵树，父亲也是连连感叹，这棵树每年都开花结果，并且比其他地方的桃花都开得更早更艳。“许是条件恶劣，逆境生长吧。” 聊起父母的腿疾，丫头还是忍不住劝几句：“别种那么多地吧，又不是没有粮食吃，累了一身的病，还是自己疼，我们又替不了。” 知道劝也白劝，兄弟姐妹们劝了多少次，不听。果然，“身上疼是疼，不下地难道就不疼了吗？真要让我们坐下来，反倒要生病了。再说，你看看咱村，哪个老人不都是一瘸一拐的？哪家老人坐家里了？” 也是，山上山下，田里家外，长年累月地劳动，村里的老人都有腿疼胳膊疼腰椎颈椎病，如果身上不疼，反而奇怪了。为了儿女能走出大山，父辈年轻时走南闯北，四处奔波，是子女们心目中的一座山；年老了回到家也闲不下来，守着自家的责任田，终日劳作，沉默如山，在田里绣花！

周日，孩子们又吵吵着要去公园看花，“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公园里的花一定也开了！” 公园里，游人如织，放风筝的，坐船的，打靶的，套圈的，画像的…… 游戏应有尽有。一小片开得鲜艳的桃林旁，拍照片的人很多，有人拍桃花，有人拍景物，有人和桃花合影，人面桃花相映红。忽然就想：如果峭壁上的那株桃树长在这里，它该不会不适吧？

……

有一种坚强，叫做，生在峭壁上。

此刻，写下这句话，我的眼前雾蒙蒙的，为那株峭壁桃树，为我沉默朴实的老父亲，为我勤劳善良坚忍的仍然生活在路家岭的乡亲们。